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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如果是男兒,如今叱吒風雲的是不是就該變成你了?」金仙公主微嗔搖頭,隨即便若有所思地說道,「對了,王元寶家中有如此好地方,我竟是不知道!你可是好長的手,我還以為你要相借寧哥家的山池院呢。」
「那裡的牡丹芍藥群芳爭艷,我都已經快看膩了。何如此地鬱鬱蔥蔥,唯有野花,沒有那些名貴品種,看著反而平生天然野趣。」玉真公主看見下頭霍清衝著自己打手勢,知道人都來得差不多了,這才站起身來,卻是憑欄而立俯瞰這整座別院,面上露出了說不出的讚賞,「據說這別院是王元寶幼女親自畫圖令人造的,果然是和那些只會打造精巧樓閣的不同。看慣了重樓別院,還有大明宮那種雄渾大氣的地方,這別院更讓人舒心。」
「你說的是,所以大安坊那方長著雷擊梅的野地,我已經從王元寶手裡買來了。不過看這座別院山第的格局,讓別人營造,不若一併託付給王元寶那千金來得省心。」
金仙公主說著便招來一個侍婢低聲吩咐了兩句,這才站起身來:「元元,走吧,人都到了。」
眼見兩位道裝貴主聯袂從山中小道緩步下來,下頭一眾人等紛紛施禮不迭。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雖說入道,可這些年並不僅僅是靜修,尤其玉真公主更是頻頻相召文人飲宴,文會詩社層出不窮,就連士子行卷,往往也都把玉真觀當成了最大的目的地。奈何玉真公主的門檻實在是太高,旁人慾求一面而不可得,就連苗含液世家子弟,官宦之後,今次竟也是第一次得見這位貴主真容。至於比妹妹性子更疏懶的金仙公主,則是更少見了。
今日應邀而來的,除卻今科及第的不少前進士,還有苗晉卿王泠然這些前科甚至再前一科登第,如今尚在守選的前進士,此外也有不少尚未登科,在京城頗有名聲的才俊,被王縉鄙薄的崔顥和盧象亦在其中。而王家十五郎自己此刻也混在人群當中,眼睛滴溜溜直轉,可與其說是看那兩位貴主,看今日請自己來的杜士儀,還不如說是頻頻往外頭瞟,心中止不住犯嘀咕。
阿兄昨日與他見岐王言及此事時,岐王拉著阿兄悄悄商量大半天,最後商量出什麼了?這種事怎麼謀之於岐王,阿兄也未免太輕率了些!
今日午間飲宴,人各一食案,卻是在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左右手團團圍坐,只留出最靠外的一席以供樂人和婢女出入。因杜士儀回絕了以給自己踐行名義開宴的由頭,玉真公主對外既說是賞春宴,這一日自然便命行春令。一眾人等拈鬮定了令官,卻是韋禮拔得頭籌,當仁不讓當了觥錄事,他又命了其他人為各種職司,一場酒令行下來,他卻是公器私用,狠狠灌了苗含液好幾大杯,等到換行俗令,這才洋洋得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如是又是一圈,正當眾人嚷嚷著不妨曲水流觴再開詩會的時候,卻只聽外間傳來了一個歌者的聲音。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這短短四句詩翻來覆去唱了三遍,先是清新,後為溫婉,最後則是帶出了幾分愁怨哀切,一時滿座皆靜細細品評,而金仙公主則是最先醒悟過來,當即笑道:「好你個李龜年,既然來了,緣何躲躲閃閃藏在門外,還不速速進來!」
「二位貴主不相召,卑臣怎敢進來。」
隨著這個聲音,但只見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昂首直入,正是教坊李家三兄弟中最出名的李龜年。他往四座略一拱手,便對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恭恭敬敬地說道:「奉岐王之命,知二位貴主在修政坊王家別院設賞春宴,故而請卑臣前來獻曲一首。」
「詞是好詞,而且從未聽過!」玉真公主話一出口,突然心中一動,往席上杜士儀望了過去,見其笑著舉杯沾唇,她哪裡不知道是他所言的王十三郎,可那四句詩字字句句直達她心扉,不但覺得唇齒留香,心頭更是陣陣漣漪,她不禁輕哼了一聲,這才笑看著李龜年問道,「這詞出自何方高人之手?」
李龜年卻並不回答,只是又深深躬身,這才笑著說道:「卑臣有幸光臨這賞春會,若是唱完這一曲就此回去,也有些意猶未盡。四座才俊還有佳詞,不妨就此拿來,卑臣擇選朗朗上口的再唱春曲三支。」
儘管李龜年只是教坊伶人,但請得動他的只有那些王侯公卿,今日與會者,竟有一多半不曾聽過李龜年那絕世之音。聞聽李龜年竟願意演唱自己的詩賦,一時間四座異常激奮,也不知道是誰喝了一聲取文房四寶來,一時這吩咐聲此起彼伏。
早有預備的霍清一拍手,自有侍婢向每人送去筆墨紙硯一套,就只見那原本擺滿了酒食的食案上,此時此刻卻被墨硯占去了位置,攏卷疾書的人便好似在比拼似的,一面寫一面眼睛留意各處。不消一會兒,就只聽一聲啪的響聲,卻只見是有人直接把筆摔在了食案上,正是王縉最看不上的崔顥。
李龜年眼神一閃,等到崔顥親自將紙卷送到了他的眼前,他展開一看,見上頭洋洋灑灑,竟是一首歌行,他不禁挑了挑眉,一目十行掃過之後,當即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深深吸了一口氣,高聲唱了起來:「洛陽三月梨花飛,秦地行人春憶歸。揚鞭走馬城南陌,朝逢驛使秦川客。驛使前日發章台,傳道長安春早來。棠梨宮中燕初至,葡萄館裡花正開。念此使人歸更早,三月便達長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