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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
崔儉玄大吃一驚,正要嚷嚷的時候,卻被杜士儀一個手勢攔住。策馬上前一步的杜士儀瞥了一眼那輛裝飾簡樸的馬車,他只需稍稍想像就知道坐在馬車上會有多顛簸,再加上五十開外的姜皎經那六十杖之後必然傷情嚴重,他立時明白姜度所言不虛。想想姜皎此次也沒有上書再請寬限抑或其他寬宥,他隱隱之中便猜到了這位楚國公的決斷,心中不禁嘆了一口氣。
「楚國公真是一片苦心……姜四,此去路上你自己小心些。若有什麼事情,儘管送信到觀德坊來。只可惜,崔十一和舍妹的婚禮,你是來不了了。」
「看我這一昏頭,竟是忘了你是要成婚的人了!唉,連你的儐相都做不成!」姜度懊惱地拍了拍腦袋,見崔儉玄欲言又止,他便笑道,「只不過你比新娘子還漂亮,回頭可別讓人笑話了!我眼下也沒什麼可送你當賀禮的,這塊玉佩你收著!」
扯下腰間一塊玉佩不由分說地塞到崔儉玄手中,他便意味深長地說道:「等日後我回來,再用合適的賀禮換了這塊玉佩!」
第337章 拼命杜十九郎
才剛因為天子虛懷若谷寬容納諫,最終留任門下省左拾遺的杜士儀,竟是和崔儉玄師兄弟二人一塊去送了獲罪流配的姜皎!
東都洛陽四面八方的官道原本就是往來車馬最多,每日各等進出京城的官員也不少。再加上杜士儀本就頗有名氣,崔儉玄亦是東都土生土長的,認識的人更多,因而他二人和姜度話別的情景,竟是有不少人認出了看見了。於是,一傳十十傳百,轉眼之間人盡皆知。背地裡議論杜士儀膽大包天的人不少,搖頭嘆息太不知收斂的人也不少,但更不少的,卻是怒髮衝冠恨不得四處找東西砸以求泄憤的。
傍晚時分,當王守一來到張嘉貞位於南市之西思順坊的私宅時,便是一臉森然怒色。他徑直踏入了張嘉貞的書齋之後,竟是不避書童家僕,聲色俱厲地說道:「那乳臭小兒這等狂妄大膽,張相國便打算一直如此放任不理不成?」
張嘉貞昔日和王守一頗有交情,因而為相之後自也常常悄悄透露一點消息過去,可是,他怎麼都沒想到,在這種要命的節骨眼上,王守一竟然還敢明目張胆地來見自己,甚至當著下人的面指摘杜士儀!
面沉如水的他惱火地斥退了伺候的人,這才冷冷說道:「駙馬應該知道,我已經奏了他妄議國事。可宋廣平公然出來袒護他,聖人又回心轉意,我又能如何?」
王守一面露譏諷,本想再刺上張嘉貞兩句,可想到如今是唇亡齒寒,他便硬生生忍耐了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心平氣和地說道:「張兄,我們倆情分非比尋常,我卻也不必和你拐彎抹角。姜皎陰附惠妃,謀傾中宮,本就是罪有應得,可那杜士儀竟然為他開脫,不是同謀同黨,亦是其心可誅!再者,昔日他對藍田縣主窮追猛打,焉不知是因為當初在奚地和固安公主有私情?總而言之,此子殊為可惡,而且屢次冒犯張兄,莫非張兄就比我能忍?」
張嘉貞確實打從一開始就對杜士儀沒多少好感,而如今這種觀感也比從前更強十倍。因而見王守一已經把話攤開來說,他便索性直說道:「宋廣平對其激賞有加,源老頭對他亦是頗為看重,更何況過了這一關,他又在門下省,我縱使是宰相,可總不能把手伸到源乾曜的手底下去!」
「那好,此子先放在一邊。張兄可還記得,我之前對你提過的事?」王守一卻也不再一味相逼,而是突然話鋒一轉。見張嘉貞面露疑色,他方才淡淡地笑道,「我此前說長安不穩,本就不是信口開河,三五日之內,長安告變的信使必然會抵達東都洛陽。到時候,你就可以用我此刻之計了……」
他一改剛剛進來時那大大咧咧,卻是走到了張嘉貞身邊,聲音一時變得無比低沉。等到聽他說完,張嘉貞面色陡然大變,竟是不可思議地盯著王守一問道:「此話當真?須知這可是捅了天的!」
「此前我做的那事情可有一星半點紕漏?不引蛇出洞,哪裡能保江山萬年。再說了。」
見張嘉貞果然不做聲了,王守一這才似笑非笑地說道,「源老頭這個宰相,當年和姚崇共事就是個應聲蟲,若非姜皎舉薦,也沒有他的今天。如今沒有人一個勁在御前為他說好話了,他還有什麼本事和你相爭?至於宋廣平,他罷相本就是因為得罪的人遍地就是,更是不可能取你而代之。而張說一時半會卻也不必擔心。只要此事能夠和前事彼此呼應,你何愁不能在政事堂一言九鼎?」
不論外人如何議論籌謀,杜士儀再一次位列常朝時的門下省左拾遺之列,朝會賜食後再次踏入自己那熟悉的直房,面對的便是一張張笑容可掬的臉。不管這些人對自己的歸來是真心高興也好,抑或只是裝模作樣,他都客客氣氣再次一一廝見了。而等到午時照例有人用食床送了飯食進來,竇先卻異常熱絡地力邀他同席,吃喝一陣之後就壓低了聲音說道:「原本杜賢弟的空缺,早就有人看準了,只可惜這次竹籃打水一場空。」
「我也以為此番必然要到嶺南數星星,不想聖人虛懷若谷,容我重回諫官之列。」杜士儀很是謙虛地頌聖,一副對竇先的話聽不懂也不在意的樣子。
當初杜士儀初為諫官,竇先就代表同僚們想給他一個下馬威,結果被他一篇文章漂漂亮亮應付了過去,接下來杜士儀又是衝殺在前,此次更是乾脆還封還了中書省的制書,自己卻安然無恙,攻擊力和防禦力如何,這已經顯而易見了。因而,杜士儀這會兒雖顯得謙虛謹慎,竇先卻沒有就此退縮,接下來又是絮絮叨叨拐彎抹角明示暗示了好些話,言辭間只有一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