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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英乂萬萬沒想到,杜士儀不但來得這麼快,而且確認了他的身份,甚至於連他們假造吐蕃來襲的假象,殺了那幾個嚮導的事也都完全窺破了。當此之際,意識到自己已經脫身不得,他頓時將雙腳往牆上用力一蹬,使盡渾身解數往杜士儀撲了過去。
那一瞬間,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即便要死,也一定要拖這麼一個墊背的!
眼見就站在院子門口的杜士儀距離自己不過幾步之遙,他一面譏刺對方太過托大,一面奮起力氣一刀斜劈了過去,可就在這時候,旁邊不知何時露出了一截槍尖,那槍尖精準地點在了他的刀背上,卸去了他的勁力,而後又一橫一拉,繼而一個人影挾著槍影,以一往無前之勢直接往自己電射而來。
叮叮叮——
在旁觀者眼中,兩條人影不過以迅疾無倫的速度交手數招就分開了。相較於手持扎槍之勢,依舊氣定神閒的陳昇,郭英乂就要狼狽得多了。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完全集中在杜士儀身上,根本沒料到這旁里出來的人,此刻認出那就是當初曾經在自己麾下效力,自己卻從來沒放在眼裡的陳昇時,卻已經痛失了唯一的良機。他用流露出刻骨怨毒的目光盯著杜士儀,突然橫刀往脖子上拉去。
以牛仙童的性子,一定會將罪過全都推在他身上,屆時興許能逃脫此劫,只要牛仙童不死,杜士儀就會多一個生死大敵,他會在九幽黃泉之下等著的!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刀刃幾乎就要碰到他脖子的一剎那,他只覺眼前驟然襲來一道刀光。那刀光驟然落下時,帶起了一道噴涌的血泉,緊跟著便是叮噹一聲。當注意到那赫然是他自己持刀的右手時,他只覺得一股痛意剎那間瀰漫全身。
「杜十九,你別以為就此贏了!我可不是牛仙童這等愚蠢無知拖泥帶水的人,已經有數百急功近利的鎮西軍兵馬前去奔襲奪橋了,屆時大戰一起,你就等著你派到吐蕃去出使的心腹名士死於非命吧!」
說到這裡,郭英乂哈哈大笑。他再次瞪了一眼滿臉鐵青的郭建,緊跟著就軟倒在地,什麼都不知道了。
挾怒出刀的郭建直到看到郭英乂右手齊腕而斷倒在血泊中,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快步走到杜士儀身前行了個軍禮。
「幸好大帥早有預備及時趕到,否則鎮西軍上下真要被郭英乂鑽了空子!可他所言鹽泉橋如何是好?」
杜士儀輕輕舒了一口氣,隨即面色凝重地說道:「河州和吐蕃接壤之處,最重要的戰略要處就是鹽泉橋。忠嗣已經從鄯州領軍直奔此處了。倘若能夠挽回,那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也只能將錯就錯先把鹽泉橋給拿下來再說了!」
確實是他的疏失,他小覷了牛仙童和郭英乂的狂妄大膽!他並不是所謂的和平主義者,但要開戰就要有相應的預備,不止預備這一次的突襲,還要應對接下來的各種後續狀況,這是他身為隴右節度對隴右軍民的責任。如若真的由於這些人的私慾而挑起邊釁,與其怨天尤人,不如想想如何善後!
郭建眼看一群牙兵上來將郭英乂給拖了出去,知道必然會留下這麼個活口,他不禁平復了一下情緒,這才猛然想起眾將雖然都氣急敗壞趕回去了,但鎮西軍不知道是否能安撫下來,他登時再顧不上杜士儀這一頭,轉身拔腿就跑。而杜士儀也沒有叫住他,而是徑直進了苗延嗣那書齋,見牛仙童依舊睡得人事不省,他方才哂然一笑,面上露出了刻骨的寒意。
武惠妃應該無所謂他是否在隴右節度任上,可她不會知道他曾經保過太子,也不會知道他在背後的某些花樣,理應不至於支使牛仙童做這種事。不是他瞧不起女人,武惠妃在深宮中耍陰謀心計興許遊刃有餘,但這種事關兩國戰略邦交的毒計,她不可能輕易表示支持。那麼,牛仙童背後的某人就呼之欲出了!
不愧是翻手為雲覆手雨的李林甫!想來牛仙童也未必知道實情,說不定還以為是武惠妃授意!
好在苗延嗣還算果決,一盞加了料的寧神茶給牛仙童喝下去,夠他睡上三天三夜了!
等到他轉身從書齋中出來,同行的王昌齡和高適已經迎了上來。這兒沒外人,兩人也就沒那麼多禮,王昌齡大致解說了一下苗延嗣親自前往鎮西軍中安撫的經過,而高適則是巡視了四面城門回來,道是將卒情緒穩定,尤其將那廖登科攔阻牛仙童進城的事添油加醋講述了一番,竟是猶如傳奇似的。杜士儀若有所思想了想,隨即就開口說道:「你二人彼此合計一下,用一支生花妙筆給我將此事寫得更誇張更跌宕一些,但一定要直白,然後悄悄授意那些酒肆之類的傳唱!」
但凡文人,骨子裡大多都是瞧不起那些閹人的,尤其是牛仙童此次犯了眾怒,王昌齡和高適頓時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下來。接下來,杜士儀便吩咐人把牛仙童隨行的那些禁卒一個個叫了來單獨召見,果然,能夠被牛仙童選中,大多數人都是死硬到底,可當他揭破郭英乂的身份之後,每一個人的表現立刻就截然不同了。
有些人立刻百般設法把自己摘出去,推說什麼都不知道,有些人則是反口指斥他胡言亂語,更有的搬出了天子諭令想要作為倚靠,可終究給他拎出了兩三個膽子較小肯說話的人。等到他印證了這些,又命人把逃跑未果的邱武義帶到面前時,他便開門見山地拋出了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