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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敢不敢!」崔澹知道杜士儀手段,這會兒嚇了一跳,趕緊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只是惋惜孫兒不爭氣而已,說不上心中耿耿。」
「令長孫勤懇好學,一心上進,但畢竟還年輕,文章詩賦還有些稚嫩,而同場之人多數比其年長,經驗閱歷豈是等閒,所以他今科不得解送,原本也在情理之中。他最薄弱的地方,不在經義,也不在雜文,而在策論,日後我會於此處多多指點。」
「多謝明公,多謝明公!」崔澹頓時喜出望外,心中登時不以長孫今科失敗為念了。好容易想起今天來並不是為了孫兒的科場事,他連忙輕咳了一聲,這才小心翼翼地探問道,「明公如今判成都兩稅使,不知道是從今往後,成都只行兩稅,永遠廢租庸調,還是……」
「此事還得憑陛下處斷,崔翁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這個……」崔澹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乾笑道,「是益州的其他豪族聽到風聲,有些憂心忡忡。畢竟,這每年平白無故多上那麼多地稅,他們有些心中不平……」
「朝廷當初在租庸調之外,定地稅戶稅,就是為了大戶占地成千上萬畝,卻只交輕稅,而平民之田日趨減少,甚至於乾脆無地,卻要背負沉重賦役不得不逃亡。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論語之中的這句話,不知道崔翁可曾聽說過?我朝開國定均田制,實則便是從此而來。」
崔澹本就是代人來探問探問動向,此刻被說得頓時有些訕訕的,終究不敢再問下去,又小坐片刻就告退而去。而等到他一走,杜士儀想到宋璟來信對自己說,正是以客戶居人的強烈對立,以及天下土地兼併的嚴重情況,說服李隆基暫時試點兩稅法,但朝中非議者極多,如不出意外,恐怕試行之地無法再鋪開,他不禁搖頭長嘆了一聲。
不破不立……但要先破後立,談何容易!
就在他沉吟之際,外間突然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緊跟著,便是赤畢推門進來。他快步走到杜士儀身前,躊躇片刻便拱手說道:「郎君,我這些天時常去雲山茶行探看,以防有人心懷鬼胎,卻偶爾發現,連日都有人到雲山茶行周邊轉悠。不過,他們口音雖和中原人幾乎相同,拿的過所也是安西都護府開具的,說是西域商人,但我看他們的形色,總覺得有些像是吐蕃人。」
吐蕃?益州並不和吐蕃接壤,而且自古川藏雖交界,那條路卻形同天險。吐蕃人大費周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還在茶市附近轉悠?想到這裡,他立刻霍然起身,沉聲說道:「赤畢,你親自帶幾個人,盯住那幾個疑似出自吐蕃的傢伙。」
成都城內突然混入了吐蕃人,赤畢自然知道杜士儀如此鄭重其事是為了什麼。因此,他當即答應了下來,等出門之前卻又扭過頭來,似笑非笑地拍了拍腦袋:「只說正事,差點忘了另一樁。我回來時路過楊家門前,楊家那位玉奴小娘子正和姐姐預備出門,看樣子是到郎君這裡來的!」
第448章 拒之門外,三尚四論
杜士儀對痴心音律的玉奴很喜愛,小丫頭天真爛漫,讓人一見就心生憐意,可對於她那年長几歲的阿姊實在是敬謝不敏。
只從楊玉瑤那滴溜溜直轉的眼神中,他就瞧出了一種不屬於同年紀女孩的世故慧黠,而且,他收了玉奴為徒教授琵琶,這就已經和楊家很親近了,但小丫頭畢竟年歲太小,旁人也不能說什麼,可楊玉瑤已經十歲了,再年長兩三歲便可以說親,這瓜田李下的麻煩,他怎麼能不避嫌?
思來想去,即便他也很喜歡玉奴過來,讓自己能夠從政務和勾心鬥角之中解放出來,好好松乏一下,但此時此刻等到赤畢一走,他還是立刻喚了人來吩咐道:「待會楊家姊妹來,只說我不在縣廨。等楊家姊妹回去,你派人去見楊銛,直截了當告訴他,日後讓玉奴一個人來!」
於是,當玉奴歡歡喜喜等在縣廨門前時,去門上通報的僕人轉回來,臉上破天荒地帶著幾分無奈:「三娘子,五娘子,說是杜明府今日出門去了,不在縣廨。」
「怎麼會!」玉奴尚來不及開口,玉瑤便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玉奴每旬三日八日前來學琵琶,杜明府都會留在縣廨,怎麼今天就偏偏不在?」
既然你都知道人家杜明府留在縣廨只是為了教五娘子學琵琶,幹嘛還非得跟過來?
那僕人並非楊家世仆,再加上玉瑤素來頤指氣使,因而此刻只是暗自腹誹,嘴上卻唯唯諾諾半個字不說。見此情景,玉瑤仍不死心,親自到門上探問了一通,最終才失望地回了車上。至於更加失望的玉奴,則是可憐巴巴地撥弄著手中小琵琶,回到家裡也是一副泫然欲涕的樣子,看得大姊玉卿又納悶,又心疼。等到沒過兩個時辰,楊銛就十萬火急地趕了來,屏退婢僕和她說了杜士儀的話,她才忍不住張大了嘴。
「這……這是三娘之前跟著去,惹了杜明府不高興?」玉卿過了年就已經十四。父親早早給她定了親事,雖不是頂尖的世家名門,卻也是官宦之家,再加上她一直執掌家務,本就有幾分主母的做派,此刻再一驚怒,立時流露出了凜然氣勢來。
楊銛對這小小年紀的從妹卻也素來敬重,此刻便苦笑道,「我剛剛進來時特意探問過,三娘說是也要和玉奴一樣,跟著杜明府學琵琶,可她去的時候特意打扮了一番,看上去明艷可人……問題是,三娘才多大?這才是她第二次去就被拒之門外,足可見上次言行舉止必然有什麼出格。杜明府那個人,咳,眼睛裡不揉沙子的,對玉奴固然有幾分真心喜愛,但要他對楊氏真的愛屋及烏,就不能觸碰他的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