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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真是拿得起放得下,不過遭遇如此大事,臨場發揮便遜於當初萬年縣試了!
這第一場試賦,傍晚時考生交卷固然不少幾近精疲力竭,杜士儀晚上拉著王翰和韋禮挑燈夜戰,也同樣是累得夠嗆。好在試賦先看韻再看文辭,兩個書吏亦是當初韋拯擇選的精通文辭之輩,這一晚上下來三人雖只睡了一個半時辰,但也堪堪閱卷完畢。大約是因為臨場換題,不少人心志大亂難以為繼,光是犯韻便黜落了將近五分之一的人,更有不少文辭不達題意,當第二場開考的清晨,杜士儀當場宣布了去留之人時,試場之中頃刻空出了大片位子。
第二場試歌,卻是如今流傳甚廣的歌行。既有更偏向律詩的常調,也有更趨近樂府詩的別調,講的是婉轉流動,縱橫多姿,卻比試賦更難一籌,即便是從前進士科並不專考詩賦的時候,也很少考到這一體裁。即便能夠參加京兆府試的士子,多半還是能有真才實學之輩,可當聽到第二場試歌之題為《將進酒》這一漢樂府古題,然後又是限韻「池塘生春草」,大多數人都露出了苦色。
又要縱橫多姿,又要限韻,這簡直比試賦更令人頭疼!
至於第三場表檄,第四場五道考察異常全面的策問考下來,哪怕是崔顥這最初輕鬆愉快的沒心沒肺人,也漸漸覺得只好似痛不欲生。再加上天天晚上被杜士儀抓差的王翰和韋禮,那抱怨聲如果能從肚子裡說出來,幾乎要把京兆府廨的房頂給掀翻了。然而,此等全面考察之中遴選出來的佳文杰作卻很不少,當杜士儀於第五日試帖經之際,將這些體裁各異的詩賦文章呈送到京兆尹孟溫禮面前,頓時讓這一位又是激賞又是驚喜。
「好!這些年大多只試詩賦,什麼論、箴、銘、贊,都漸漸很少見了,倘若堂堂進士出身若是不能擅長各種體裁,何足以為天下士子楷模,日後還可以加試這些體裁才是?好,很好,這些佳作頗可一觀,來日我當呈與源相國一觀,讓人知道我神州解送最是人才濟濟!」
杜士儀見孟溫禮甚是躊躇滿志,他這才字斟句酌地說道:「只不過,不得不稟告孟公知曉,今次京兆府解送……恐怕不到三十人。」
「唔?」
「如今正在考第五場帖經,試場之中所余之人,已經不到五十。」
這個淘汰比例對於京兆府試來說,簡直是前所未有,饒是孟溫禮見多識廣資歷久遠,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然而,他和源乾曜私交甚篤,對張嘉貞本就不太以為然,再加上這幾天清查泄題之事,他隱隱得知有人把題目泄給了苗延嗣,他眉頭一皺便冷笑道:「少就少,今次五場下來解送省試的舉子,必然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別說等第,就是其他人倘若省試輕易落榜,來日我親自移文吏部和他們爭個高下!」
「多謝孟公!」
有了孟溫禮這一句話,當杜士儀重新回到試場,見這些過五關斬六將的舉子們面對那十條帖經,有的胸有成竹,有的卻垂頭喪氣時,他暗想怪不得進士科一直被譽為常科最難,沒有之一。制科要的是州縣長官舉薦,而常科卻只能過一關一關一場一場地過,尤其是請託不成僥倖也不成的情況下。眼看大約還剩一個時辰,他便似笑非笑地說道:「既是第五場了,若是帖經沒把握的,便試《六駿詩》贖帖,不限韻。」
已經被五場考試折騰得沒了脾氣的稀稀落落幾十個士子一聽這話,大吃一驚後便是欣喜若狂。這樣的魔鬼考試日程下來,人人都對杜士儀這位甚至比他們更年輕的考官有了十足的敬畏,可捱到最後一關卻興許要被淘汰,自然誰都不甘心。此時此刻有了補救的機會,誰不奮力爭先?就連自忖帖經答對了足有六條的崔顥,一時也懶勁盡去。
「杜少府,若是帖經有把握的,可還能做這《六駿詩》否?」
杜士儀往來眾人之中,王維王翰不說,就連王縉都比他略大一些,只有新近結識的崔顥年少輕狂,比他還小一歲。見其滿臉的躍躍欲試,他不禁大笑了起來:「今次五場並無試詩,不過,若是諸位帖經有把握的尚有餘力,不妨也試著擬來,若有上佳之作,自當存之高第!」
第273章 覆雨翻雲
京兆府試這五日五場,當第一場開考之際,長安城中猛然間開始流傳起了試題泄露之事。儘管得到試題的人家多數三緘其口,但總有覺得時間太短不夠準備的,本就有少許怨言,一聽到試題泄露的消息已經傳開,立刻就炸了鍋,一日間已經是鬧得沸沸揚揚,連宮中的天子都從宮人宦官口中得知了此事。事情真假尚未可知,也尚未有官員上書,可李隆基仍舊異常惱火,這一夜在紫蘭殿中難免便流露了出來,結果這火氣卻被武惠妃一句話給打消得乾乾淨淨。
「不招人嫉是庸才,如今京兆府試第一場都尚未有結果,是否真的試題泄露尚未可知,就算是真,安知不是京兆府廨之內出的問題?」
武惠妃此前示意姜皎讓姜度籠絡杜士儀,然而姜度卻沒有從她的心意,反而對杜士儀點破了利害。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姜度回來之後,還幫著杜士儀說了一大堆的好話,無非是此前吃過柳家大虧,柳家又投靠了皇后,自然知道該心向何方,然則位卑職小,不敢妄求貴人青眼等諸如此類聽著好聽卻沒實際意義的話。然而,姜度信誓旦旦地表示和杜士儀交情深厚,武惠妃此刻自然樂意不動聲色送出一個順口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