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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將軍為人謹慎,既突然有奇怪之舉,必然是為了暗示。」固安公主見玉真公主顯然也贊同自己的這個看法,她就繼續說道,「而且,無緣無故,突然恭喜觀主又是為何?必然是因為太真之事恐怕已經成了定論。」
說到這裡,固安公主頓時生出了深深的憤怒,不止是對於武惠妃的,也是對於御座上那位天子的。橫豎自從她不得不和蕃,不得不先後嫁李魯蘇兄弟之後,她就早已談不上什麼忠心了。
此時此刻,見玉真公主果也是露出了苦澀的表情,她定了定神,便繼續說道:「至於後頭那句提醒,恐怕是想讓觀主捎給君禮的。他和太真昔日只是有過數年的琵琶之緣,可終究走得近,觀我朝太子諸王擇妃之事便可以瞧出來,陛下即便異日要行廢立,以壽王入主東宮,也定然不希望壽王妃還有個淵源深厚而又手握實權的人在背後!」
「欺人太甚!」
玉真公主不禁柳眉倒豎。如今王維雖然重新回朝,官居右拾遺,可和她的那段情緣已經徹底斷了,而斬斷這情分的除了張嘉貞,更重要的是他那兄長的絕情!而杜士儀是她難得的知己,入仕以來,官聲卓著,政績斐然,即便這樣,依然招人惦記嫉恨,某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竟也打算誘使天子對其棄若敝屣!她用勁之大,幾乎險些掰斷了自己的指甲,隨即才低聲說道:「太真暫且不談,君禮在隴右大刀闊斧,軍民服膺,怎能輕易動他?」
「觀主,雷霆雨露皆為君恩,陛下從前貶黜過的人,難道個個都是罪有應得?更何況,牛仙童已經出發代天子巡河隴。只要給這種貪圖錢財的小人一點暗示,再加上逐利之心,他自然什麼都做得出來。來日事情敗露,只要重處此輩,陛下也就賢明了。」固安公主說到這裡,見玉真公主勃然色變,她便醒悟到自己的口氣稍稍有些太過了頭,心念一轉便嗤笑道,「將來,只要用一個類似太子賓客的高官閒職打發了君禮,誰還能說不是?」
「那這到底是惠妃之意,還是阿兄之意?」
對於玉真公主的這句話,固安公主不覺沉默了。她很想說若無陛下縱容,怎有武惠妃的肆無忌憚,可玉真公主和李隆基終究是兄妹,即便再和杜士儀交好,總不至於為了外人而去對付自己的兄長。所以,她很有技巧地冷笑道:「自然是惠妃在後宮得寵多年,揣摩陛下心意的功夫已經爐火純青了!」
玉真公主對於王皇后被廢,並無太多的同情,對於武惠妃,也只是因為兄長的盛寵,而不得不打疊精神應付。此刻固安公主既是直言必然是惠妃,她就立刻迫使自己相信了這樣一個事實。一想到自己視若女兒的徒弟被人覬覦,一想到自己唯一的知己亦是如王維那般遭人算計,她不禁咬牙切齒。
「元娘,你足智多謀,在奚王牙帳也好,在雲州也好,全都憑一己之力開闢一片天地,遠勝過我這在兩京碌碌無為之人。來而不往非禮也,你給我出個好主意!」
固安公主等的就是這句話,但她還是不得不提醒道:「觀主就不想太真異日為太子妃,將來母儀天下?」
「大唐那麼多太子妃,能夠母儀天下的,只有高宗和當今陛下的先後兩位王皇后,再加上韋後,可誰有好下場?其餘的就算僥倖活著,攤上一個廢太子,也不過鬱郁終生而已!若真的勢不可違,我寧可太真太太平平當個壽王妃,十八郎固然在女色上頭不加節制,可也不是心機狠毒的人!兩害相權取其輕,誰也不會想到,是我想斷了惠妃這念想!」
「既如此,我倒是聽說過一件事。」固安公主起身來到玉真公主身側坐下,輕聲說道,「武家人本來歷經睿宗皇帝以及陛下的先後冷落打擊,早已七零八落,但因為陛下對惠妃的盛寵,這些年又有些得意忘形了,如武溫昚此輩……」
玉真公主聽著聽著,不禁微微頷首表示贊同,可最終卻有些猶疑地說:「可是,茲事體大,應該讓誰捅出去?」
「當今中書令張九齡,最是嫉惡如仇,剛正敢諫,而且曾經諫勸陛下不可廢太子。這樣的事情如果讓他知道了,觀主說他是否會犯顏直諫?」
玉真公主登時恍然大悟:「不錯,阿兄素來信賴張九齡,有他出面去說,必定會事半功倍!元娘,你不愧是女諸葛,此事我便全數交託給你了!」
當固安公主離開了玉真公主起居的主殿,她卻沒有徑直回自己的居所,而是繞去了玉奴那兒。遠遠聽到那一陣陣的琵琶曲,她不禁停步佇立傾聽了好一會兒,最終輕輕嘆息一聲轉身離去。跟隨她的張耀有些不解地低聲問道:「貴主,緣何不去對太真娘子剖析清楚?」
「剖析什麼?說她的師尊也好,我也好,遠在鄯州的她那師傅也好,全都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人算計?玉奴那天既然在陛下面前彈奏了一曲高山流水以明志,她能做的已經都做了,我們既然無力挽回,與其說些蒼白的勸慰之語,還不如蓄力一擊,看看能否有所改變!只要一日天家未曾下定,就還有機會!」
固安公主這一番言語擲地有聲,原本對其回京頗為懊喪的張耀不禁為之驚喜。她又看到了其身上從不屈服命運,從來都是奮起抗爭的一面!
「阿耀,你給我去聯絡赤畢,讓他設法傳一個訊息給宮中那位。」
洛陽宮花光院是鄰近陶光園的一處殿宇,建築小巧,在當年武后大規模改建的洛陽宮建築群中,是很不顯眼的一處所在,然而如今,這卻是太子李鴻和太子妃薛氏的居所。至於不居於東宮的理由亦是冠冕堂皇,太子尚年少,於君父身側居住讀書,可以便於訓誡教導。可在李鴻看來,自己如今已經是幾個子女的父親了,而且一個月都難能單獨見到李隆基一次,和那些居於十王宅的兄弟們一樣,他根本就是被君父猶如防賊一般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