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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昌齡和高適的聲音都不大,但杜士儀也注意到兩人的竊竊私語,瞅了一眼後,便一一指著各軍陣當中居中調度指揮的將領,向郭建詢問名姓。之前苗延嗣接任河州刺史後,王忠嗣多次到鎮西軍中協理軍務,也曾經對他薦過幾個人,他都暗暗記在了心裡,這時候少不得借著機會都看了個齊全。等到整整一個時辰的操練最終完畢,他和郭建下了箭樓,進入鎮西軍中軍將議事的武威堂,見郭建引領眾將進來參禮,他頷首答禮後,這才開了口。
「自從開元三年設鎮西軍以來,仰賴上下將卒合力,抵禦吐蕃於國門之外。今日我觀鎮西軍氣象,不愧為威武之師雄壯之師!」見上下軍將全都昂首挺胸,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他便繼續說道,「鎮西軍和隴右其餘諸軍一樣,大多都是父子相襲,兄弟相繼,一家往往有不止一個人身在卒伍,其中多有功勳彪炳,卻多年未曾拔擢提升的。郭將軍到任之後,曾經多次在我面前加以舉薦,故而我今日閱軍時,又格外多加留心,果然不少人不負他所薦。」
郭氏在隴右紮根多年,有如姚峰這樣同樣出自將門,對其不以為然的,但也有深慕郭知運昔日威名的,如此一來,郭建以一介外人帶著三五親信到這鎮西軍中上任,自然兩頭不討好——覺得他不過沾了郭家光,沒多少真才實學的,對他陽奉陰違;覺得他身為郭氏子弟卻吃裡扒外,把自家叔父以及族兄弟等繩之以法的,也對他嗤之以鼻。故而此刻聽到杜士儀說郭建竟然在其面前舉薦了不少人,滿臉意外的竟占了絕大多數。
就連郭建自己,也是吃了一驚,可他城府深,半點沒露在臉上,可心裡卻打起了鼓。舉薦人?他在鎮西軍中忙著調和派系,安插親信,外加給那些撞在苗延嗣手裡的將卒擦屁股還來不及,哪裡還會有餘暇給杜士儀舉薦人?
杜士儀滿意地將各種表情盡收眼底。今日能夠登堂的少說也是偏裨將校,至於旅帥這一層的低級軍官,多數是站在武威堂外。於是,一推扶手站起身來,脊背挺得筆直,神情自若地說:「鎮西軍偏將陳錫海,曾於千軍萬馬之中取敵將首級,渾身披創十二處仍力戰不退!」
「鎮西軍裨將路名博,曾將兵八百,阻敵兩千,力竭不退,若非援軍趕到,險些戰死當場!」
「鎮西軍裨將吳峰,善於識人,麾下軍卒之中,因軍功而拔擢,居偏裨旅帥等十數人,號為軍中伯樂!」
杜士儀一個個點名,但凡被提到的人無不面色振奮。誰都知道,這位隴右節度上任兩年來,看似不過只在邊境打了小小一場伏擊,可無論是以雷霆手段清洗了郭家,還是在屯田甲仗以及度支方面的各種穩健政令,都使得杜士儀繼郭知運王君毚之後,第三位真正在隴右深入人心的節度使。更不要說,杜士儀乃是三頭及第的名士,今天能夠被當眾褒揚讚嘆,說不定異日還能成為其詩賦上流傳一時的人物,這已經不單單是面上有光了!
然而,大多數人都沒有猜准杜士儀的心思。他在一連點了十幾個人的名字之後,便又說道:「隴右百戰之地,如今離郭大帥王大帥在任時,又是十年二十年了,一代新人換舊人,各位都正在盛年,雖大唐和吐蕃議和,可仍舊需要身經百戰的勇將,方才能夠力保隴右一地平安!年前從吐蕃細作處,我已經探知吐蕃雖和我大唐議和,仍為舅甥之國,然則雖在河隴暫且止兵,卻仍圖謀安西。因而,我已經請得陛下制令,鄯州之內,鄯城河源軍從兩千增至四千,鄯城西面的安人軍從八千增至萬人,此外綏戎定戎,各增兵馬,以勇將衛戍。」
這些話都是平常鎮西軍中將卒不會知道的機密,此刻雖不明白杜士儀為何說起這個,但眾人還是無不豎起了耳朵。
「故而,今拔擢陳錫海為河源軍副將,路名博為安人軍副將,吳峰為綏戎城戍主……」
一口氣便在剛剛讚嘆的十餘人中,挑出了五個功勞尤其卓著的,分派到了鄯州那些分別增派重兵的重要軍鎮,一時下頭一片譁然。有羨慕嫉妒恨的,也有彼此竊竊私語不解其意的。至於那幾位從偏裨一躍而守御一方的,那心情別提多激盪了。等到杜士儀一番勉勵之後單獨留下了郭建,他方才看著這個猶在震撼中的鎮西軍正將,似笑非笑地說道:「如何?這些鎮西軍中最具勇武的人一一拔擢,兼且得了實職調出,你可知道接下來怎麼做了?」
郭建今天還是第一次從鎮西軍將卒眼中收穫了對自己的敬畏,可他更知道這些敬畏都是從這子虛烏有的舉薦而來。儘管不知道杜士儀是如何對這鎮西軍瞭若指掌的,可他何嘗不知道,這是個大好機會?他慌忙單膝跪倒低下頭道:「大帥提攜指點之恩,末將沒齒難忘!」
「吐蕃求和不過是為了一時喘息之機,安西四鎮也好,河隴乃至於劍南道也好,全都是他們勢在必得之地,故而在如今的時機,非但不能就此以為高枕無憂,反而要厲兵秣馬,嚴加守御!不日我將行文河西牛大帥,河西隴右大閱兵馬,你給我打起精神來,區區一個苗延嗣又有何懼?」
第802章 千金易取,人才難得
儘管在鎮西軍一口氣拔擢了五人,但杜士儀自然不會貿貿然在回程時就將他們帶回去。軍中交接就和文官上任交接一樣,都有相應的步驟,不能操之過急。而他在河州停留期間,固然就連前來干謁的士子都不吝撥冗一見,可見苗延嗣這位河州刺史的次數卻少得可憐,更加坐實了外頭人對於兩人關係的猜測。即便當他動身回鄯州時,苗延嗣也只是在最後露了個面相送,多餘的話都沒說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