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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昔日盟友李林甫,這次也未必會和宇文融一條心。幸好他早早躲出了長安,避開了這麼一場政治風暴!
九年宰相,最終全身而退,源乾曜對於這個結果,可以說是滿意到十分了。尤其當宇文融這個新任黃門侍郎客客氣氣到他的私宅探望時,他更是流露出了閒適自如的心態。作為曾經被源乾曜舉薦的人才,如今又成了門下省實質上的掌權者,宇文融少不得向源乾曜請教,可誰知道源乾曜一路顧左右而言他,沒有一句實誠話。久而久之,宇文融不禁有些不耐煩,最終便有些生硬地拜辭離去。
他這一走,原本陪侍在側的侄孫源光乘不禁不解地問道:「叔祖為何對宇文相國語出敷衍?」
「宇文融來拜訪我,是因為我一是他的薦主,二是門下省從前的長官,三是前輩,所謂請教也只是客氣,而非真心,我犯得著對這位新科宰相說不好聽的話?」源乾曜斜睨了一眼源光乘,似笑非笑地說道,「我記得哥奴從前和宇文融好得仿佛能穿一條褲子,可這次宇文融拜相,他的反應倒似乎平淡得很哪。據我所知,他往裴光庭家裡去的次數,比造訪宇文融家裡的次數要多得多。」
李林甫和裴光庭之妻武氏有一腿,這麼隱秘的事,哪怕連與其交好的源光乘也不知情。可是,李林甫和裴光庭交情不錯的事,他卻是知道的。所以,對於叔祖父點穿了他這是為李林甫,或者說為裴光庭來打探,他就有些坐立不安,又逗留片刻便趕緊匆匆告辭。雖則有些狼狽,但最重要的一點,他還是打探出來了。
那就是源乾曜對宇文融並沒有太深的香火情分,也就是說,宇文融不會接過源乾曜這些年經營的人脈!
而先後打發走了宇文融和源光乘,源乾曜從玉枕邊取出了昨日剛到的一封信,聚精會神又看了一遍,嘴角邊方才露出了一絲笑容。宇文融是他舉薦的,但此後大刀闊斧做出了政績也得罪了人,和他的牽扯很少,談不上幫他,抑或者是害他,但杜士儀就不一樣了。無論在門下省他之下當左拾遺,還是出外為成都令,又或者調到御史台,還有中書省李元紘麾下,杜士儀和他素來是很親近的。逢年過節送禮也不是別人逢迎巴結或是敷衍的那一套,每次東西都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就如同這一次,杜士儀知道他有陰虛體弱,心悸失眠,故而送的是來自靺鞨的雪蛤油!
而杜士儀在信上,竟是還用晚輩特有的耍賴語氣,請他千萬幫忙留心一下王毛仲,別又讓人在背後捅了他的刀子。
「這個小子,官做得越來越大,脾氣倒還是老樣子。這些年和他硬頂的人多了,有幾個好下場的?還真是逢凶化吉的福將。」源乾曜自言自語了一句,最終把信攏入了袖中,卻是又低聲喃喃自語道,「至於王大將軍,這次不用你操心了,已經有人瞅准了機會拉其下馬!」
第604章 口蜜腹劍
興慶宮,南薰殿。
相傳南薰乃是虞舜所作的《南風》歌。其中,那句『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更一直被人作為虞舜體恤百姓的典範。所以,興慶宮中的殿閣樓觀,都是李隆基親自所擬,這座位於興慶宮之東,瀛洲門以內的大殿,便起名為南薰殿,可平日裡更多的是李隆基用來打坐論道參禪,比如司馬承禎便出入過很多次。但今日身處此間的,卻不是那些佛道之人,而是吏部侍郎齊澣。
偌大的地方只有君臣兩人,所以,李隆基那猶如針刺一般的目光全無遮擋,都由自己一個人承受了,說實話齊澣的心裡不是不發怵的。可拉弓沒有回頭箭,他只能硬著頭皮使勁鎮定心神坐在那裡,等待著天子最終的判斷。
「朕自從藩邸開始,王毛仲就隨侍在身邊,他固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在朕面前素來恭順,所以朕一直容忍他到現在。」李隆基字斟句酌地說著,想到剛剛齊澣在自己面前直接撕開了北門禁軍猶如鐵盤一塊的現狀,自是覺得觸目驚心。因見齊澣低頭口稱陛下英明,他便淡淡地說道,「只不過,從前固然也有人說過王毛仲的不是,卻不曾有人如你這般危言聳聽。」
「臣乃是一片公心,絕不敢欺瞞陛下。」
「朕知道你是大公無私。」口中這麼說,李隆基對於齊澣的意圖,自然不會不清楚。要知道,張說之後他提拔的那幾位宰相,李元紘曾經是戶部侍郎,裴光庭曾經是兵部侍郎,在尚書省六部的排名中,還在吏部之下,齊澣這個吏部侍郎生出這種念想也尚屬正常。如宋璟韓休這樣生性峭直的,也曾經勸諫過他不要太過偏愛王毛仲,可誰也不如齊澣這樣把一個嚴峻的事實直接放在他面前。
見齊澣再次深深拜下,李隆基便輕聲說道:「此事朕知道了,待細細思量後再作措置。」
「是,但王大將軍為陛下近臣多年,禁宮之內恐有眼線,君不密則失臣,還請陛下為臣隱匿風聲。」
「朕明白,你退下吧。」
等到齊澣退出了南薰殿,他長舒一口大氣,這才看向了親自守在大殿之外的高力士。交換了一個不易為人察覺的眼神之後,他沒有和高力士交談半句話,徑直下了台階離開。而高力士看著齊澣遠去的背影,唇角流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齊澣和他私底下的交情相當不錯,此次沒有從李隆基暫時已經放下的雲州糧價風波入手,而是再次揪著王毛仲在北門禁軍當中交接黨羽為名,這就足夠讓早已生出疑忌之心的天子多多思量了,這把火只要能夠燒得好,他忍了王毛仲那麼久,總算可以出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