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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得王縉三兩步上前,把強自支撐著要坐起身的王維按了回去,杜士儀連忙阻止道:「王兄躺著就好,我又不是外人!」

    「聽說你自己也受了好幾處外傷,奔波應試夜審,一連好幾天,何必又趕著來看我!」見杜士儀落座之後,沉默不語,王維便衝著弟弟使了個眼色,直到王縉猶豫片刻後,帶著屋子裡伺候的一個僮僕一塊出去,他才開口說道,「你那案子我也聽說了,著實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相形之下,我吃的不過是小苦頭罷了。」

    「我那事情固然離奇可惡,但我畢竟豁出去鬧大了,再有人敢如此膽大妄為,那就得掂量掂量!可王兄這無妄之災來得太沒來由,而且今次忍氣吞聲過去了,難免就有下一次再下一次!」

    王維和杜士儀打交道多了,從前只覺得其擅長音律,兼且眼光頗為獨到,但此番事情過後,他方才依稀察覺到了杜士儀那犀利果斷大膽的另一面。於是,沉默片刻之後,他便開口說道:「一則是沒有證據,二則是在冀國公宅,竇家子弟也沒有應本次京兆府試的人,就是說出去也無人相信。」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就無人相信?人善被人欺,王兄太好性子了!」杜士儀反問一句後,頓了一頓便低聲說道,「王兄可知道我在京兆府試前,被堵在城外的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見王維果然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杜士儀便將自己投宿不成被人指路另一家旅舍,以及起了警惕夜宿土地廟,繼而聽赤畢的話預做準備,設下圈套在土地廟四周預備伏擊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當說到自己數人幾乎毫髮無傷,將那肖樂七人一舉全數抓獲的時候,他見王維一時大為詫異,目光在自己身上來回打量,他方才淡淡地說道:「若是伏擊不成反被全數活擒,就算送到官廨也未必是大罪,但若是傷人,便是鐵板釘釘的絞刑!所以,把人都拿下打昏之後,我就吩咐那些崔氏從者,在我身上留了幾處外傷,至於他們自己也是如此。」

    王維頓時失聲驚呼道:「你……你也膽子太大了!」

    「那時候我不知道朱雀大街的瘋子讖語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所以為求兇徒各得應得之罪,不得不出此下策。」

    說到這裡,杜士儀才加重了語氣說道:「否則這次放過,別人便會以為我軟弱可欺,接下來下一次之後還有再下一次,我不但疲於應付,而且說不定一個不好便真的被人算計著了!王兄文采,我自問不及,我這人只是膽大!」

    被杜士儀一言點穿這一點,王維頓時苦笑,心裡也不得不承認確實如此。因而,當杜士儀詢問他可有懷疑的人時,他猶豫片刻便開口說道:「我在兩京週遊多年,自恃才高,總難免有得罪的人。而且事情發生在冀國公竇宅,一時半會實在難以指認出是誰做下這種事。」  

    「既是竇家,其實最好辦,要知道當初在豆盧貴妃夜宴上,最出彩的雖則是聖人和宋王薛王,但竇家子弟亦是深得好評,你應該去找竇十郎才是。」

    「竇十郎倒是讓人來探望過,可我怎好指摘他的叔父家中有人弄鬼?」

    「王兄為人真是太過和煦,你就安心養病,我替你出頭。」不等王維拒絕,杜士儀便笑著說道,「總是相交一場,難不成你信不過我?」

    「唉,你真是古道熱腸,讓我說什麼是好。」王維苦笑連連,最終還是默許了。然而,岔開話題後,他請杜士儀將府試三場包括帖經在內的考題一一複述,他在心中默思片刻,突然開口問道,「杜十九郎可還誦得出第二場和第三場的試賦和策論?」

    「怎麼,王兄要聽?」

    杜士儀見王維點頭,便索性站起身來,背手在屋子裡一面踱步,一面誦念起了第二場那一首試賦。堪堪三百餘字誦完,他就只見王維已經按著床榻坐直了身子,連忙上前。可誰料人再不肯躺下,他只能將那兩個錦褥都塞在了其肩下,又把憑几拿來放在其身側,讓其能夠歪著,這才又坐了下來。

    「我的試賦,是盧師手把手教的,更看過前人不少名篇,但若是論詞采天然,遠不及王兄,這一首九德賦,只勝在句式靈動,突破試場諸位先人桎梏。」  

    杜士儀說得誠懇,王維卻笑了起來:「詞采天然並非決勝要素,你博採古今談文說史,嚴密得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來,這就不是我的長處了。平心而論,我之所長在於詩,而不在於試賦,真要是做一首《九德賦》,未必就能勝過你的!而你所說句式,確實勝過那些按部就班的科場前輩!好了好了,策論五道如何,你再誦來我聽聽?」

    須臾又是五篇策論,對於那一篇談禮,一篇論道的,王維聽了也只是略略沉吟,唯獨那一篇杜士儀最後所誦論府兵制的策論,他聽得極其仔細,到最後結語處不禁擊節讚賞:「好,勝過那些泛泛之論遠矣!杜十九郎,就算沒有此前你那赫赫名聲,如此三場若還不能奪魁,試官可說是眼瞎了!不論今次下藥於我的是誰,也不論今次半道劫殺你的是誰,只要你奪魁,便是與其最重的一擊!要報一箭之仇,什麼都比不上你奪下解頭!」

    見王維目光炯炯,杜士儀便笑著點頭道:「明日便是張榜日,是勝是敗,便只看這一時了!」

    第160章 解頭落誰家?

    儘管是十七,但天上明月高懸,將無數群星的光芒盡皆壓下,照得偌大京兆府廨中四處都染上了一層皎潔的光輝。然而,外頭月光這麼好,西北一座院子裡居中正房裡坐著的人,卻沒有什麼賞月小酌的興致,而是盯著大案上一摞一摞堆得老高的卷子,一時愁腸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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