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頁
「與其為縣尉,不若為司戶參軍。你出身江南,不如求江南各州的司戶參軍,如此一來可以衣錦還鄉,二來一任外官秩滿之後,再設法調京職時,我們興許能幫你一把。」
「那好,我聽你的!」張簡想也不想便點了點頭,正要再說話,卻只見韋禮突然笑吟吟地挨著自己坐了下來,又擺手把膩著自己的兩個歌姬給遣退了。
「韋兄!」
韋禮隨手從桌上白瓷碟中取了幾顆松瓤塞入口中,隨即方才低聲說道:「我家伯父和阿爺做了主,年底或是明年初,大約能給我補個正字。只可惜,這幾年韋氏不如從前,伯父這御史大夫去年出外沒立下軍功,如今拜相無望,否則未必比不上苗含液有張相國撐腰。咱們這些人倒有一小半是尚未有著落的,大家眼下彼此商量商量如何?」
杜士儀頓時心中一動。這妓家雖則隔牆有耳,聲音聒噪,卻不失一個商量事情的好地方。畢竟,如今他們已經是過了關試的前進士,再要想如應考前那樣時時刻刻均可相聚,已經是太扎眼了。
「那好,大家便商量商量。」
第258章 聚散有時,贈君部曲
歷來京兆府等第雖難得,可終究有一二人不幸落第,再加上借籍者眾多,彼此關係也多有遠近親疏,如杜士儀等人若非前時省試之前宿會一月,行卷同進同出,也不會如眼下這等親近。然而,家世不同年齡不同,這便註定眾人踏上仕途的起點截然不同。就例如杜士儀和韋禮,因出身京兆大族,上頭有長輩提醒打點,便遠比那些來自異鄉,朝中縱有做官的親戚同鄉,可所知所得卻也有限的同年們幸運多了。
所以,杜士儀和韋禮借著喝酒窩在角落裡,請張簡一個一個把那些求官尚未有著落的人請過來。
除了張簡,其餘三個也是在朝沒有強援,謀校書郎正字以及京兆府下轄那些畿縣的縣尉根本力有未逮,因而,當杜士儀根據此前杜思溫給自己解說時所得,給他們羅列出了一些看似不起眼,實則卻頗為重要的州縣,讓他們回頭設法謀取縣尉或是司戶參軍之職時,他們一個個來時全都疑惑不已,去時卻全都喜出望外。帶著這種好心情,和妓人調笑時不免就流露了出來。
「韋兄真是古道熱腸。」
韋禮一聽這話,到了嘴裡的那一口酒竟是不由自主噴了出來。他手忙腳亂地擦了擦衣襟,這才沒好氣地笑道:「這四個字我該原封不動送給你才是!上次要不是你提議同進同出,後來大家又齊齊登第,也不至於聽說你制舉考完,我振臂一呼,就這麼一大夥人湊齊全了,慶賀你制舉考完。說實在的,你不在京城,我和他們這一年也碰不了兩回,可你在外頭轉悠一圈一件件事不絕於耳地傳揚了回來,然後又要應制舉,他們怎麼不把你當成榜樣,齊齊攛掇了我挑頭?我不過出個主意,答應的人是你!」
杜士儀被韋禮這長篇大論說得無可奈何,只得搖頭道:「別人都是搶功,韋兄你倒是不居功!」
「好了,正事做完,接下來便好好放放鬆。你之前走得瀟灑,他們此前不知道守選艱難,結果這一年多來在京城投自薦書,甚至比此前應進士科時更難熬。進士清貴,可不跨過龍門不能體會其中苦楚。就是我,這一年也跟著長輩踩斷了不知道幾根門檻!」韋禮一聳肩,隨即便站起身來,待到一旁親自燙酒的楚蓮香身側時,他彎腰言語了幾句,不消一會兒,那楚蓮香便捧了溫熱的酒上了前來。
「杜郎君真的不再添酒了?」
剛剛是看著那些花枝招展的妓人眼暈頭暈,這會兒既然人家都識趣地不來糾纏自己,再加上楚蓮香行止不似那些女子一般浮艷,杜士儀也就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挪開手示意略斟半盞,隨即便問道:「楚娘子不知精擅何種樂器?」
「聞聽杜郎君琵琶與太原王十三郎堪稱二絕,奴也略通琵琶,只怕不堪入耳。」
「哪有此話,此刻屋中喧鬧,奏一曲助興如何?」
此前已經有姬人唱過曲撥過琴,楚蓮香卻尚未露過手藝,此刻聽杜士儀如此說,她便笑著說道:「好,那便請杜郎君指正吧!」
待到楚蓮香的侍女送了琵琶來,杜士儀先要來一看,卻見是紫檀為背板的佳品,便送還了回去。本只是隨便聽聽娛情,可當楚蓮香橫抱琵琶,那木撥子驟然劃上琴弦,他只聽那一聲清鳴入耳,微微眯著的眼睛不禁立時睜大了。
儘管楚蓮香生得花容月貌,可此刻橫撥琵琶的手法卻顯得鏗鏘有力,尤其那急促之時的殺伐之音,更是讓剛剛有些放浪形骸的席間變得寂靜了下來。屋內一眾前進士在長安都不是一天兩天了,楚蓮香艷名遠播,他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一曲琵琶卻是從前來時從未與聞,不知不覺,人人都沉浸在了這一首和此刻情景絕不相符的曲子之中。
直到曲末那綿綿長音為之一盡,許久方才有人慨然長嘆道:「得聞此曲,今生不虛!」
話音剛落,外間就有王七娘殷勤地進來團團施禮,旋即滿臉堆笑地說道:「蓮香這一奏琵琶,人人都知道她今晚有客,因而相詢不絕。不知道……」
「今晚楚娘子不陪別人。」韋禮不等王七娘繼續往下說便不容置疑地擺了擺手,隨即似笑非笑地說道,「莫非王七娘你嫌棄我和杜郎君錢給得不夠?」
「不不不,那奴這便去各處告罪一聲。」王七娘不過是來看看是否可能左右逢源,此刻既然碰了釘子,只能打了個哈哈告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