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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張守珪果然神色鬆動,安祿山便悄悄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那眼淚就頓時更洶湧了:「而李相國若真是忌憚大帥的軍功,希望幽州軍中有人為內應,那麼多正將副將,裨將偏將,又怎麼會瞧得上我這麼一個小人物?我是因為大帥力保,這才能夠在當初打了敗仗之後,還保住了性命,這樣的天高地厚之恩,我就算一輩子做牛做馬也報答不完,又怎會出賣大帥?更何況,這次義父只是受了部將牽累,哪怕真的陛下追究,頂多小懲大誡,如果我出賣了義父,卻要因此被義父拋棄,我豈不是吃了大虧?」
說到這裡,安祿山直接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了張守珪的雙腳,一下子變成了嚎啕大哭。這是他這個胡人能夠得到張守珪信賴的最大法寶,沒有人能夠哭得像他這樣真誠傷心,也沒有人能夠像他這樣長相憨肥老實,一顆心卻是玲瓏九竅。所以,張守珪在最初沒好氣地使勁伸腳去踹,可安祿山無論如何都不肯放的情況下,他那一顆心終於漸漸軟了下來。
「若真讓我查出半點蛛絲馬跡,你小心你這顆狗頭!」
當一邊摁著隱隱作痛的胸肋,掙扎著從幽州大都督府中出來上馬之後,安祿山的眼神中方才流露出了一絲凶光。不論怎樣僥倖,他總算是過了這一關,接下來只要繼續裝可憐就行了。幸好他和阿史那崒干一直都謹慎小心,縱使流言再烈,只要沒證據就行!他只要耐心地等著,等著張守珪倒霉的那一天!
第943章 以血盟誓,重振榮光
乙李啜拔率族民三千北歸,僕固懷恩帶的兩千北上閻洪達井的兵馬,也都出自仆固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似乎並不是朔方鎮的一次戰略,而是仆固部父子二人的野望。
漠北的仆固部在當年被打散附庸了突厥之後,因為同羅部酋長阿布思常常照顧一二,多年來倒也總算保持著相對的獨立性,直到大半年前,被推選為族酋的乙李啜拔的堂兄去世,沒有子嗣,上上下下群龍無首,一時爭鬥不休。可當乙李啜拔軟硬兼施收服了幾家貴族,最終只剩下了另外兩個競爭者時,登利即將大軍壓境的消息猶如一股北方來的凍雨寒風,一下子席捲了整個仆固部領地。
當初鐵勒諸姓聯合起來,殺了默啜可汗的時候,無數人認為,他們定然能夠從突厥的奴役中解脫出來,重新成為北方草原的主人,可事實卻是他們錯得離譜。殺了默啜的拔曳固部遭到了最殘酷的報復,闕特勤的兵馬將他們殺得血流遍野,四分五裂,除卻成功前去投奔大唐的那一支,其餘人被併入突厥,在最初的那些年中遭到了無與倫比的壓榨。而同羅、仆固部屈服於突厥鐵蹄下的這兩支也是一樣,他們既要向突厥牙帳進貢牛羊、女奴,各種各樣的東西,此外還要自備戰馬和武器,隨時聽候牙帳的召喚,為可汗衝殺在前,戰後卻只能分到最少最差的戰利品。
這種日子,他們忍受了二十年!幾乎沒有人想過要反抗,要自立,當年那血淋淋的一幕實在是讓老一輩的人一想起來就心有餘悸。
所以,如今當再一次即將面對牙帳的鐵蹄時,就連那兩個爭鬥不休的仆固部貴族,第一反應不是別的,而是立刻逃走。可是,在半日之內,乙李啜拔只帶著十數牙兵,旋風似的拜訪了當初還在騎牆中立的那些貴族,最後又帶著這些被自己努力說服的貴族,來到了此前拒不接受自己首領地位的兩個人面前。站在寬敞的大帳中,他二話不說,只是拔劍在自己的胳膊上搪開了一條大口子,任由那鮮血直接滴在了腳下的土地上。
面對一雙雙或驚訝或疑惑或敵意的目光,他一字一句地說道:「登利的兵馬,不日就會抵達我們仆固部的這塊土地,我也知道,大多數人的想法是,我們的兵馬加在一起也不過上萬,而牙帳若是動員上下,輕而易舉就能有三五萬兵馬,所以只有逃跑一條路。可是,各位想過沒有,我們腳下這塊土地,滲透了我們仆固部多少先民的鮮血?」
他這聲色俱厲的一席話,頓時讓四周圍的人全都沉默了。而隨著他那手臂上的鮮血一點一滴掉落在地,他又提高了聲音說道:「當年毗伽和闕特勤帶著突厥人反撲的時候,我們鐵勒九姓是曾經被打得大敗虧輸,可是,那是我們真的力不能及,還是因為我們根本就在那血腥的屠殺下被打怕了?你們都想一想,如果鐵勒九姓能夠穩住腳步,能夠如同當初我們斬殺默啜一樣,打出我們的氣勢來,我們是否還會敗得那樣悽慘?不會,因為我們在殺了默啜之後就自滿了,以為就此可以高枕無憂了!打了勝仗便自滿,而如今又是還沒開打就先想著跑,仆固部可還有臉自稱九姓強部?」
九姓強部!
這四個字就猶如刀子一般,扎在在場所有人的心裡,哪怕剛剛還曾經嚷嚷著不跑就得死的人,也是面色鐵青。許久,方才有人澀聲說道:「可就這樣應戰,不過是以卵擊石!而且,我們敗了之後,就要如同野狗一般在草原上逃竄,那時候又該怎麼辦?」
「那時候我們便遷徙朔方。」見眾多人臉上都露出了異樣的表情,乙李啜拔眉頭一揚,氣定神閒地說道,「我知道你們一定在想,也許我是想藉此仆固部戰後元氣大傷之際,帶著族民南投大唐,可我雖說降唐多年,但我首先是仆固部的首領,我還記著祖上的榮耀!南投是最後沒有辦法的辦法,而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想好一條退路,而是怎麼打贏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