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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謝遷大為惱火地重重一捶桌子,李東陽這才站起身衝著劉健拱了拱手:「元輔,我還是那句話,就算徐良襲封興安伯爵,徐勛得以名正言順親近太子,但是忠是奸,還得慢慢看。至不濟,他也不會比現如今太子身邊的內宦更壞。我剛剛進宮之前去過一次北鎮撫司,聽葉廣說了他在應天府衙前頭詰問趙欽的話,言辭犀利自不必說。他們父子縱使是初來乍到京師,但有司禮監為援,徐良當年離家也不小,焦芳說的那件事,他們真會不知道?所以,今日在吏部公堂之上,徐勛起初對徐毅亦是寸步不讓,足可見後頭沉默不過是心存厚道。」
「三位先生,萬歲爺批出聖意!」
李東陽話才說到這兒,就只聽外頭傳來了一個響亮的聲音。劉健連忙親自上前開門,見是那個滿頭大汗的司禮監文書站在門外,他連忙把人讓了進來,旋即正色深深一揖接過了那道御札,這才走到書桌旁親自裁開了。取出信箋只掃了一眼,他就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李東陽,繼而深深嘆了一口氣,頷首示意李東陽謝遷上了前來。李東陽到劉健左面站定,不過片刻工夫就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
「聖意若此,元輔還是票擬吧。」李東陽嘆了一聲,見謝遷面色頗為陰晦,他就勸說道,「馬三峰的奏摺你們也看到了,他以吏部尚書的身份上書,直言前次之謬,請以徐良襲封興安伯,再以老邁昏聵請致仕。皇上留了他,令其繼續和都察院戴松厓考察京官,六科廊監察,正好免得這些給事中逮著老馬彈劾個沒完。既如此,元輔票擬准了興安伯襲封的人選,這事就算完了。橫豎不到徐盛的七七之後,這旨意也不會發下去。」
「那焦芳呢?」
見謝遷依舊逮著焦芳沒完,李東陽不禁腹中暗嘆,隨即淡淡地說:「木齋,焦芳之子焦黃中,應該就快要鄉試了,皇上賜御製新書四部給他,這就已經很清楚了。蔭大臣子入監常見,蔭大臣子為官也常見,唯有這等賜書少有。皇上對焦芳,顯然是當做馬尚書的繼任來看的。與其想把他怎麼摁下去,木齋你還不如想想,怎麼將來不讓他入閣。」
李東陽並沒有說這賜書是自己在密揭上出的主意,最後一句話不過是隨口說說開解開解謝遷,當看到年紀一大把的這位同僚真的皺眉冥思苦想了起來,儘管他知道其不是只顧著私仇的人,卻更明白這人的執拗性子,不禁為之苦笑。
而劉健拿著輕飄飄的御札,沉默地回到自己的書桌旁,執筆在那兒躊躇了許久,終究還是落下了第一筆。只望馬文升長命百歲,最好能把焦芳熬死!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59章 徐良封爵,徐勛升官
乾清宮折騰了大半宿,而內閣卻折騰了整整一宿,因此第二天一大早照例早朝時,弘治皇帝的精神自然好不到哪兒去,而比他年齡要大一倍的劉健李東陽謝遷就更不用說了。五樁聽著重要實質上卻無足輕重的大事一奏完,接下來那些陛辭引見等等官樣文章一做,皇帝便立時頷首示意退朝,連一刻都沒有多留,三位閣臣也急著回直房補覺。
而對於年少的朱厚照來說,他卻不知道昨夜還有這樣的變故。昨日去吏部旁聽,結果因為一個好字,他被弘治皇帝耳提面命教訓了整整半個時辰,這一日再不敢觸霉頭,便打發了劉瑾去司禮監打聽,然而,四個雖沒看見密揭和御札之中寫著什麼,可卻心知肚明其中關節的司禮監大佬個個守口如瓶,以至於劉瑾碰了個軟釘子,只好怏怏回去復命。
朱厚照倒是有心再次溜出宮打探打探消息,順便問問自個讓徐勛辦的事,奈何承乾宮比從前看得緊多了,而且弘治皇帝竟是派人押了他去文華殿聽講書,哪怕他再不情願,可金口玉言一下,他只得無可奈何地聽命。
至於宮外的徐勛,除了必要的日子跟著徐良去興安伯府去完成必要的喪儀,接下來的大多數日子仍然繼續閉門不出,閒來沒事就讀著之前王世坤走了一趟北京國子監後,從國子監祭酒謝鐸那裡捎帶回來的書——他完全沒想到,章懋托他給謝鐸送的信,不是為了別的,竟是為了讓謝鐸收了他當學生!儘管謝鐸尚未明說是答應還是拒絕,可卻讓王世坤帶了四箱子的書回來,讓他對那位遠在南京的老先生深深感懷的同時,肚子裡的愧疚就別提了。
他從來就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類型,他曾經算計得章懋丟了大臉,結果章懋卻對他這般厚待,這怎讓他過意得去?
倏忽間就又是一二十天過去了,興安伯徐盛的七七已經做完,只等擇日下葬。這一日徐勛一面看書,一面盤算著慧通那兒究竟查到了多少線索,另一面又想著這些天偶爾晚上在李慶娘的引路下溜去羊肉胡同和小丫頭私會,李慶娘竟說小丫頭為了他冒險去「巧遇」李東陽夫人,他實在是過意不去,如今自己的事定下,也該想個法子讓小丫頭能光明正大站在人前。正分心三用的當口,外間驟然一陣大聲喧譁。不一會兒,隨著一陣腳步聲,陶泓竟是一陣風似的直接撞開厚厚的門帘沖了進來。
「少爺……少爺,天使來了!」
初到京城沒幾日,陶泓就已經學會了京城官宦人家的那套稱呼。當然,這也得益於常常上這兒串門的王大公子言傳身教。而如今的徐勛已經過了會把天使當成鳥人的時節,他幾乎下意識地把書往桌子上一擱,隨即站起身問道:「來的是誰?是我爹接旨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