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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公徐俌老奸巨猾,成國公朱輔人云亦云,遲來一步的鄭強倒是站在傅容一邊,奈何費鎧拿著聖旨當令箭,到最後竟是力排眾議厲聲喝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王進,你給我挑幾個妥當人,立刻給我衝上樓去去,給我把那個刁民立時拿下,死活不論!」
傅容登時大怒:「你說得容易,若是傷了咱家的兒子,誰負得起責任?」
「傅公公,是令郎硬是不自量力要上樓去當說客,可不是誰逼著他上去的!即便是磕著碰著,那也是他自個負責,須知他不是小孩子了!」費鎧情知自己這些天和趙欽走得太近,巴不得那個胡言亂語的傢伙死了算數,竟是寸步不讓,「事情再鬧下去,這南京上下不得太平,難道傅公公你就負得起這責任!」
「你……」
見傅容一時氣急,鄭強卻生出了同仇敵愾之心,一時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傅公公不答應,咱家也同樣不答應,若是燒了這棟樓,敢情你就付得起責任?費大人你是欽差不假,可須知你只是奉旨查案,並沒有擔著巡撫南直隸的名頭,這南京地面上的事情,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魏國公,成國公,事到如今,二位就沒有什麼話要說?」
眼看這把火終於燒到自個頭上了,徐俌心中暗嘆,正想和稀泥似的打打圓場,卻不料朱輔輕咳了一聲道:「事出緊急,總不能讓這麼個瘋子一直鬧下去!」
瘋子二字一時讓在場好幾個人為之色變。傅容身後的陳祿眉頭緊皺,不動聲色地往外掃了一眼。就只見傅容鄭強同時沉下了臉,費鎧卻面露微笑,反倒是剛剛和幾個學官說完話的章懋滿臉惱怒,走上前來就鏗鏘有力地說道:「什麼瘋子,事情尚未水落石出,是否有冤情,自然當有司審理再定,成國公豈可輕易下斷言!」
徐俌態度曖昧,可朱輔和費鎧明顯一丘之貉,傅容鄭強正覺得難以支撐,誰也沒料到素來剛正的國子監祭酒章懋竟然站在自個這一邊。此時此刻,兩人與其說是驚喜,還不如說是驚愕莫名。他們這發愣不要緊,費鎧卻著實氣壞了。他早知道這位大司成最是固執,可沒想到事到臨頭還幫著兩個閹豎,若非這位名望太高輩分太大,他差點想端出欽差的架子訓斥了。
「章翁明鑑,這可是國子監的地頭,再鬧下去,恐對章翁名聲有礙……」
「老夫的名聲難道能比得上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還有兩個冤死的婦孺!」
此時此刻,章懋簡直可說得上是聲色俱厲。之前那余浩大肆宣揚趙欽罪名的時候,他也打算派人上樓把人弄出來,可當人聲嘶力竭地說妻女被人逼死,他那惻隱之心就動了,此時費鎧的死活不論和朱輔的瘋子之說著實惹惱了他。一番話說得其他人都作聲不得,他才轉頭看著樓上道:「不論事情如何,且待傅恆安下來再說!」
儘管國子監祭酒只是四品官,但章懋連成化皇帝都敢頂,挨了廷杖之後更是聲名大噪,即便費鎧氣得七竅生煙,可面上愣是不敢顯露出來,只能頻頻對朱輔打眼色。然而,哪怕朱輔位居國公,愣是不敢開口駁章懋的回。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監生漸漸快要散盡,可上頭愣是沒有一點動靜,這時候,費鎧終於忍無可忍了。他正想端出自己的欽差身份來,外間突然一陣喧鬧,不一會兒,竟是一個身穿大紅官袍的老者在幾個人的簇擁下趕了過來。
「彭都憲!」
費鎧甫一到南京沒多久,就在趙欽的陪同下去見了這位巡撫南直隸總督糧儲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彭禮,深知兩人之間的關係。此刻見了這位來,他那高興勁就甭提了,快步迎了過去。他才解釋了一番緣由,彭禮就沉下了臉。
「堂堂大明朝的南京,竟然鬧出這樣荒謬離譜的事,成何體統!我得了信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沒想到居然現在還是這般不可收拾。費右丞,越是這種時候,你這個欽差怎就拿不出一個決斷來!王進,挑十個精壯漢子,立馬給我衝進去,把那個狂徒給我架出來!」
彭禮京官多年,說話自然不比剛剛一時情急的朱輔和費鎧。況且他品級又高,資歷年紀都比章懋更勝一籌,因而硬生生壓住了對方的氣勢。不等這位國子監祭酒再開腔,他又上前握著老先生的手好一通勸說撫慰,竟是聲情並茂。一旁的傅容冷眼旁觀,見那北城兵馬司兵馬指揮王進滿頭大汗不知所措,他便不緊不慢地冷笑了一聲。
「王指揮,要是咱家的兒子有半點損傷,你該知道是什麼結果!」
這話聲音不大,但在場眾人誰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其中的怨毒和陰刻自然更不會錯過。彭禮扭過頭來和費鎧對視了一眼,便轉身過來對傅容客氣地拱了拱手道:「傅公公,南監重地鬧出了這樣的事來,傳揚出去只怕整個士林都要震動不小。上頭不過一個人,只要北城兵馬司應對得當,傅公子必定無事。可要知道,上頭已經許久沒動靜了,萬一此人狗急跳牆已經對傅公子不利,公公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見傅容面色大變,一旁的陳祿想上前提醒,偏生費鎧硬是擠在了他和傅容當中,讓他根本沒辦法使眼色打手勢。就在這時候,他就只見傅容揚起頭道:「咱家就這麼一條命根子,彭都憲能保證萬無一失?」
「傅公公放心,我當然敢擔保!」
有了彭禮這擲地有聲的一句話,費鎧一時鬆了一口大氣,少不得擺手叫了王進上前吩咐了起來。他這才說了沒幾句話,尚不及向這北城兵馬司兵馬指揮再一次暗示死活不論,不遠處突然又一陣喧譁,他才一回頭,竟只見一人一馬從四牌樓那國子監牌樓下頭守著的幾個人頭上一躍而過,幾個起落之間,就已經到了他們身後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