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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徐勛和朱厚照張永在南昌府東遊西逛了四天之後,劉瑾一行人方才風塵僕僕地抵達了。即便如此,劉瑾仍然感到一身老骨頭快顛散了,可還不敢真的走太慢,生怕徐勛張永先到南昌府會捅出點什麼么蛾子來。得知徐勛先前這一路竟是風平浪靜地抵達,連個小蟊賊都沒遇上,他頓時氣得咬牙切齒,暗罵寧王當斷不斷反受其害。於是,他得知徐勛借了一位富商的豪宅,馬永成等人也毫不客氣地住了進去,他立時另擇了江西鎮守太監府作為居處,才到的這天晚上就顧不得鞍馬勞頓,悄悄喬裝了一番造訪寧王府。
此時此刻,一身老學究打扮的他看著頭一次見面的寧王,連寒暄都顧不上,就這麼直截了當地說道:「寧王殿下,這徐勛等人是為何而來,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寧王府所作所為,也是就快傳到天下老弱婦孺皆知了!咱家只想聽聽,殿下已經危若累卵,究竟有個什麼盤算!」
第八卷 會當凌絕頂 第620章 威逼利誘惑劉瑾
劉瑾固然是第一次見寧王,但寧王朱宸濠也還是第一次見到名聞天下的劉瑾。
清流們一個個都說得劉瑾如何奸猾狡詐殘暴兇狠,而攀附其門下的官吏們則是稱頌劉公賢德長相多福宅心仁厚諸如此類云云,因而朱宸濠算是對人好奇已久了。然而,相比那一日第一次見到徐勛的時候,朱宸濠覺得那少年郎不但綿里藏針異常難以對付,說話時也有一種尋常少年絕沒有的凌人氣勢,此刻的劉瑾乍一看去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老頭。倘若不是頤指氣使的態度帶出幾分高位者的態度,他幾乎難以相信那就是讓不少人恨之入骨,讓更多人怕得要死的正德朝第一大璫!
所以,面對劉瑾那惡狠狠的言辭,他並沒有發火,而是又打量了劉瑾一會兒,這才打了個哈哈說道:「劉公公說笑了,本藩的那些罪行不少都是雞毛蒜皮,而其中所謂的殺人越貨等等卻根本沒有實證,談得上什麼危若累卵?」
劉瑾簡直被朱宸濠的這番話給氣樂了,當即冷笑道:「殿下說得倒是輕巧,倘若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之前錢寧回去替你說了那麼多好話,皇上若是那麼容易糊弄過去,早就不予追究把此事擱下了,用得著這麼大張旗鼓,讓咱家和徐勛那小子一塊過來,而且還額外捎帶上了張永谷大用還有馬永成魏彬羅祥?甭說你屁股後頭確實不乾淨,就是你屁股後頭乾乾淨淨,那幾個可是雞蛋裡頭挑骨頭的主兒,小事變大事,大事變狂瀾,你休想輕易脫困!」
朱宸濠在見劉瑾前,不但和李士實王綸劉養正等幾個常到府中走動,算得上是他貼心人的名流士人商量過,更是和徐邊這個一手掌握著他錢袋子的心腹商量過,因而對劉瑾這恐嚇的話並沒有多少心慌。不但如此,他更覺得劉瑾這番話正如徐邊提醒過的那樣,分外色厲內荏。於是,他順勢收起笑容,盯著劉瑾看了老半天,這才輕輕哼了一聲。
「劉公公,莫非你以為本藩是嚇大的不成?這種騙尋常小孩子的話,你居然拿來哄騙本藩?就算那些個人確實是真的一心一意衝著本藩來,可本藩一個與世無爭的藩王,他們何必費那麼大的勁?醉翁之意不在酒,還不是因為當初本藩復護衛的時候,劉公公曾經出過大力說過好話?劉公公,本藩只要肯服軟,身為宗室藩王,皇上也好群臣也好,都不會真的做什麼大懲處,朝廷對親藩一貫都是極其寬容的,倒是你……英廟年間的曹吉祥,成化年間的汪直,弘治年間的李廣,一個個人可全都是榜樣!」
今夜因為是悄悄出來的,相談的又是一等一的秘事,因而此時此刻的書房中,就只有劉瑾和朱宸濠兩個人。於是,此時此刻劉瑾被朱宸濠這一番反唇相譏氣得臉色都青了,卻偏生找不出一個人來幫腔。他一直都是能言善辯巧舌如簧的人,可這一年多身居高位頤指氣使,不管什麼事都有屬下黨羽衝殺在前,自己的這一重本領已經有些退化了。因而,面對早有預備的朱宸濠,他很有些措手不及,好一會兒才露出了陰狠的笑容。
「真是笑話,從永仁宣以後,這親藩不過就是尊貴而已,朝中老大人們早就對只知道消耗錢糧,卻還作惡多端為非作歹的親藩和宗室們痛恨至極了,若不是咱家給你說兩句好話,你能復得了護衛?別如今有了些兵馬就以為了不得,只要咱家樂意,在皇上面前痛哭流涕自陳失察,順帶拿出你在江西橫徵暴斂殺人越貨的證明來,你還想從輕,奪爵都是有份!寧王殿下,真人面前不說暗話,咱家也懶得和你囉嗦,一句話,你若是要爵位,那就聽咱家的;你要是不要爵位,樂意斷了寧王世系,咱家這就走!」
兩個人竟是彼此惡狠狠地對視著,互相撂狠話,誰也沒有讓步的意思。一時間,屋子裡竟是陷入了難言的死寂。到最後,劉瑾自從出京後就屢屢受挫,第一個忍不下去,冷笑一聲便拂袖而去。可緊跟著,他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句讓他又驚又怒的話。
「劉公公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當我這寧王府是什麼地方?」
眼見近在咫尺的門瞬間打開,繼而兩個彪形大漢闖進門來,竟是手都按在刀柄上,仿佛接下來寧王一聲令下便要對他動手,劉瑾頓時只覺得腦袋瞬間一片空白。哪怕是曾經韓文伏闕,劉健謝遷等人在宮外調動兵馬將他困在宮中,可那種險境卻只是環境和大局的巨大壓力,不是這種直截了當的危機。面對這種從未有過的情形,他一時間心驚肉跳,隨即立時轉身色厲內荏地喝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