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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很好。」徐邊放下了手裡的帳冊,揉了揉鼻樑,這才淡淡地問道,「羅先生那兒情形如何了?」
「羅先生這幾日頻頻造訪劉公公那兒,又送了不少禮物,劉公公說殿下的奏疏已經送到了御前,若不出意外,應當能說動皇上答應。」頓了一頓之後,那人又猶猶豫豫地說,「只不過,小的跟著羅先生發現,他出入劉公公那兒時,仿佛已經有人盯著他,下處附近也有人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是哪處廠衛的耳目。」
「他素來以為自己千變萬化,卻不知道如今朝廷廠衛既多,哪裡容得他任意逍遙!」徐邊冷笑一聲,按著帳冊站起身說道,「找個機會提醒他一聲,不要玩把戲玩得過了火!」
「大掌柜不是一直覺著羅先生……為什麼要提醒他?」
「他這時候還有用。若沒他規勸殿下,有些事做不起來。」
「是是是……」那人連聲答應之後,猶豫片刻,又開口說道,「只是,羅先生此前曾經說過,大掌柜之前打理京城事宜的時候,一味廣撒網,若早像他這樣計算,只盯著要緊的人物,何至於現如今才能讓殿下送上請復護衛的奏疏……」
「哼,他知道什麼,如今是正德初年,換成是弘治年間,朝堂全是那些號稱正人君子的當道,我買通了那許多要緊的大璫都沒效用,更何況一個兩個?」徐邊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隨即方才不以為意地說道,「隨他怎麼說,橫豎我就要從遼東出關去了……這次只要能讓徐勛作壁上觀,復護衛的事情易如反掌,那些朝臣不足為慮。」
直到那人應聲退下,徐邊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事情做到這一步,距離他的目標已經又進了一步,想來徐勛那麼聰明,再加上自己的提醒,總不至於輕舉妄動才是。朝廷親藩如今看似只剩下表面尊榮,其實卻連城池都不能出去一步,可終究是公侯大臣都要伏地拜謁的親王,誰也不敢輕易觸動。否則,以寧靖王那樣多如牛毛的罪名,又怎會在朝臣們連篇累牘的彈劾下依舊屹立不倒,平平安安得了善終?
老天既然不長眼睛,那麼就換他來給這個天開開天眼!
一天一夜的雪之後,次日清晨,天又放了晴。只是家家戶戶門前又積滿了雪,甚至有熬過早先那第一場雪的房子倒塌了。富貴人家固然忙著掃雪,而尋常百姓卻不得不冒著危險上房除雪。順天府和大興宛平二縣的差役由於此前朝廷的旨意,少不得上街巡查清點損失,而五城兵馬司的人則在詔令之下,和錦衣衛東西廠內廠忙著清理京城內的自宮之人。
整整一天,這樣的清理就在此前大約摸清的那幾個地點陸陸續續展開。在昨夜這新的一場大雪之中,凍餓而死的屍體又多了好幾十具,而那些求饒哭喊的聲音更是此起彼伏。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大街之上那個戴著重枷被人用棍棒打著遊街示眾的漢子,最初還有人投以同情的目光,可隨著差役大聲宣告事由,那些目光就都變成了鄙夷的眼神,甚至還有人帶著小孩子將一團團雪捏成了雪球重重地衝著那漢子頭上丟去。
鞭笞髮妻,閹割兒子,只為了榮華富貴,這種爛人自然該打!大雪過後,就是爛菜葉子也是值錢的,不值得在這種人身上浪費!
從靈濟胡同出來的一行人看見那漢子被一個個雪球打得抱頭求饒不止,可因為重枷在身,躲閃不得,好幾次都被打得踉蹌倒地,其中打頭的一個用鞭子指了指,隨即就對身邊一個披著重裘的人說道:「谷公公,這漢子雖該死,可如此處罰一二未免太重了吧?」
「太重,這種狗東西死了活該,餵狗都是便宜了他!」
谷大用陰沉著臉冷冷答了一句,見上上下下都噤若寒蟬不敢吭聲,他才開口說道:「要同情也別同情錯了人,那些個聚居京城吃了上頓沒下頓,巴望想進宮的傢伙,或許還有一絲可憐之處,可這種狗東西就應該重枷遊街,至死方休。一個兒子都熬不過去死了,他還要閹另一個,這簡直是豬狗不如的畜生,他怎麼不閹了自個入宮?我可告訴你們,要挑人往宮裡送,決計不要這種人的子侄,否則異日你們是自找麻煩!」
「是是是……」
「走了,今天鍾輝那兒子滿月,咱家給他做做面子,到那兒去坐鎮坐鎮!」
同樣的對話也發生在好幾處地方。雖則大璫們對徐勛進言此事頗有不以為然,可大多數都覺得他管閒事。不過真正心傷同類的也就是瑞生這樣年紀輕輕進宮未久的人,其餘人根本不把這種豬狗一樣的人當成同類,如今清理出去反倒覺得眼皮子底下清淨。至於那個被天子御筆親判永遠枷號的倒霉蛋,也就是個茶餘飯後的消遣話題。眾人最感興趣的,卻是這天中午西廠掌刑千戶鍾輝的孩子滿月宴,興安伯徐良在路上巧遇谷大用,後來被死活拖了去看熱鬧,結果被孩子逗得無可不可,最後竟認下一個乾兒子的事。
「所以說,這兒子聰明爹糊塗,興安伯竟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他兒媳婦肚子裡還有一個。這下可好,那位不知道是公子還是千金的,還未出世就多了個小叔叔。徐勛就更倒霉了,平白無故多了個長輩,也不知道見著鍾輝該如何說話。」
「說得不錯,那鍾輝平白無故多了這麼一層關係,這還真是一等一的運氣!」
腳傷痊癒的魏彬和馬永成說起這件事,自然有些幸災樂禍。調邊軍入城的事他倒是有意再提,可馬永成苦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加上大雪已經下來了,羅祥又已經去了兩淮,魏彬也只能暫且偃旗息鼓。此時此刻,他裹著貂皮大襖在那喝著滾燙滾燙的御酒,又嘲笑了一會兒徐良,外間突然一個人推門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