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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徐經說話還中肯,徐勛聽著自然滿意。當年那些事文徵明祝枝山和徐禎卿都曾經對他說過一些,但不及徐經這個真正的當事人那般詳盡。此時,想到那些文官大佬表面道貌岸然,私底下為了打擊政敵一樣是無所不用其極,心中鄙夷的他實在不想就這麼輕輕放過那些沒事就喜歡給自己上眼藥的老大人們,略一思量就生出了一個主意來。
「徐經,你剛剛是以發現奸細的名頭求見我的。那我就以這個名義把此事上奏皇上如何?」
「啊?」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提議,徐經一時猝不及防,呆愣好一會兒,他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大人是說……是說要上奏皇上?」
「不錯!」見徐經那蒼白的臉上一下子湧上了激動難以自已的紅色,徐勛心中瞭然這份興奮從何而來,當即一字一句地說道,「當然,你剛剛對我所言那些關於當年科舉的話不能上奏,你只管一口咬定說那一夜碰到的就是韃子奸細。既然是韃子的奸細,大動干戈滿城搜捕就是名正言順的。那天晚上那人既然恐嚇了你,想來你即便看不清其人頭臉,這口音穿著身高體態應該還是有些印象的吧?」
徐經只覺得一顆心跳得幾乎要蹦出了嗓子眼,竭盡全力定了定神,他這才聲音乾澀地說道:「那口音是地道的京城本地口音,身高約摸是和我差不多,體態乾瘦……對了,他走路的時候一個肩膀略微有些高,背有一丁點駝……」
儘管因為那一遭驚嚇再加上著涼而生出了一場病來,但此刻這等從未想過的好機會從天而降,他立時絞盡腦汁回憶著那僅存的印象,一口氣說到這兒,他終於有些難以為繼,又想了好一會兒,這才頹然搖了搖頭道:「其他的我就都不記得了的。要不是那會兒心存激憤,我也不會記下這些……啊,對了,他那時候為了恐嚇我,撒手擲出了一枚飛刀。那飛刀還在我的行囊裡頭,而永福禪寺精舍的圍牆上應該還有痕跡……」
「來人!」
徐勛不等徐經說完就立時高喝了一句,下一刻,就只見馬橋敏捷地竄了進來。見其躬身要行禮,他隨口吩咐免了,旋即一字一句地說道:「立時帶上一隊人,把永福禪寺先給看守起來,向徐經從人找出那一枚飛刀,還有那韃子奸細擲飛刀擊中圍牆的痕跡……再有,你令人火速去請北鎮撫司的李千戶,再去西廠請鍾千戶,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等到馬橋應命去了,徐勛這才看著徐經微微笑道:「當年的事情現如今雖不適宜提起,但讓人雞飛狗跳一陣子,料想還是沒問題的。想來人家看到你因為這麼一件意外的事情再度現身,而且還博得了皇上的注意,一定會捶胸頓足痛悔當初,就算是先給你出口氣吧!」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陡然經歷這樣的大起大落,徐經忍不住有些喉頭哽咽,竟只知道重複著這兩句話。他今次冒險求見不過是死馬當做活馬醫,做足了遭人冷落甚至於被人羞辱的準備,哪曾想徐勛不但真的答應容留他,而且還一轉手送給了他這樣難得的機會。這等雪中送炭的情分,就連當年應天府鄉試主考翰林學士劉機點了他舉人,會試主考程敏政賞識他的才華也有所不如。
李逸風和慧通幾乎是不分先後同時抵達的。兩人從前沒打過交道,可既然是同行,彼此一對眼,不覺都多看了對方兩眼,這才客客氣氣地行了禮後謙讓著入內。待到二門徐勛相迎的時候,兩人發現其身側站著一個從前沒見過的青年,都不動聲色審視起了這個陌生人。
對著這兩個一等一的明白人,徐勛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介紹了徐經的來歷,又說其是在永福禪寺外頭散步時遇見的夜行人,結果對方因行蹤暴露不依不饒一路追殺到了寺中,最後因和尚全都被驚動了起來方才逃逸的事情說了,見李逸風神情有異,他便說道:「緝拿韃子奸細的事情皇上交代了下來,如今有了這麼一條線索,所以我想藉助北鎮撫司和西廠的人手,先把影子圖形畫出來。」
別人不知道,李逸風對於六年前的事情卻記憶猶新。畢竟,這案子從始至終都是錦衣衛一力參與,其中那些大佬的勾心鬥角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至於被革去功名的兩個舉子唐寅和徐經,不過是朝中政爭的犧牲品而已。因而,如今這時節徐經突然出現在京城,他少不得在心裡掂量了起來,目光中就多了幾分玩味。
可計較歸計較,他還是爽快地答應了下來:「這事情好辦,錦衣衛雖然不比刑部是辦老了案子的,但按人描述畫圖的高手還有那麼兩個,我這就去調了人過來。」
「那就偏勞李千戶了,要說咱西廠剛剛草創一窮二白,這等高手卻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慧通嘿嘿一笑奉承了一句,見李逸風打了個哈哈起身就走,他便也趁勢站起身來。可瞧見徐勛衝著自己微微頷首,他思量片刻就有意又坐了下來,欠了欠身說道,「徐大人,我家谷公公還有件事情囑託我和您商量商量。」
徐經不料自己那聽上去千瘡百孔的供詞,西廠和錦衣衛全都不理論,再想起六年前會試弊案,那些人找不到鐵證竟然拿著完全站不住腳的所謂送禮革了他的功名,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因而,徐勛示意他暫且退下,他只覺得腳下沉得和灌了鉛似的,也不知道是怎的一步一步挪出了屋子。
等他出了屋子去,慧通方才正色問道:「世子爺怎麼沾惹了這麼一個人?這徐經我在南京都聽說過,當年那場官司打得驚天動地,現如今雖是過了六年,可記得他的人可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