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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千多人一個個上馬疾馳了出去,今日來送的苗逵和張俊卻並未挪窩,而是站在那裡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雙雙轉身,一不留神竟是左右打了個照面。苗逵不露痕跡地打量了一眼張俊受傷的腳,這才袖著手施施然說道:「要不是張總兵足傷尚未痊癒,這次想來也少不了你一個。只不過咱們也不是光閒著,這麼大動靜,韃子的奸細不會察覺不到,所以咱們得做些預備。此外,還得幫神將軍和徐大人準備些援兵。」
「援兵?」張俊心裡本能地一緊,「苗公公這是什麼意思?」
「張總兵雖說敗北,但好歹也是一力和虜寇交戰過的,總不會想著大軍就這麼泡在宣府和萬全乾等著虛耗錢糧。弘治十一年之後,馬市一開就關,再加上朝廷屢屢嚴厲查禁往北邊的貿易,再加上那位小王子正籌謀著將左右翼六萬戶全部置於察哈爾汗庭之下,如果知道徐勛這麼個天子寵臣竟然親身冒險前往沙城,你說他們會怎麼著?」
張俊在最初的呆愣過後,一下子恍然大悟,臉色也一下子變得煞白一片。瞪了苗逵好一會兒,他方才沙啞著嗓子道:「怪道苗公公會撇下宣府那樣安穩的地方一路跟著過來,原來竟有這樣的打算!徐大人乃是天子信臣,你竟然敢拿著他當誘餌,你就不怕……」
「怕皇上怪罪?」苗逵哂然一笑,直接替張俊把話說完了,旋即才眯縫了眼睛,「保國公那個人咱家最清楚,謹小慎微不是大將的材料,不會輕易出兵。既然如此,把虜寇大軍誘了出來,加上徐勛也在其中,難道他還敢繼續不動?這是徐勛那小子想的主意,他小小年紀便有這樣天大的氣魄,咱家佩服他,所以這一回當然會幫他把這計給圓了!」
站在那裡的張俊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竟然不是苗逵的私心,而是徐勛的主意!
驚駭歸驚駭,但張俊帶了一輩子的兵,很快就明白木已成舟,咬咬牙就索性豁了出去:「事到如今,苗公公吩咐吧。只要是我能做的,必然萬死不辭!」
「張總兵就不怕咱家公報私仇?」苗逵見張俊鐵青了臉不說話,不由得哈哈大笑,「好,你有這樣的覺悟,那咱家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你道是張永劉清上哪兒去了?張永劉清是去了大同!如今這剩下的人全數留在張家口堡,歸你管帶,咱家帶親兵一百,這就去萬全右衛城!真要是把韃子大軍給誘出來了,其他援軍接不上,那得萬全右衛城的陳雄先頂上去!」
第四卷 鋒芒畢露時 第310章 閒園探幽尋好詞
朝中因為小皇帝的一再亂出招而亂成一鍋粥,但也不是所有官員都在跟著連軸轉,至少在家養病的原吏部文選司郎中張彩日子就過得舒坦得很。他遭人彈劾之後,馬文升一再上書解釋作保,又親自挽留,可他還是對吏部告了長病假,那些登門相勸的友人見他過得閒適自如,那到了嘴邊的勸說自然全都說不出來了。
這一天,又是一個友人登門之後,張彩卻有些坐不住了。朝中上書推舉有軍略的官員,他的名字赫然在其上。他雖是曾經上書奏過甘涼軍事,可那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這些年在吏部文選司一步一個腳印地熬資歷,整天便是研究那些外官京官的資歷考評等等,對於軍事方略早已大不如從前,這又是誰翻了舊帳出來?
想不通的事情鬱積在心中難受,他便索性出了門散心。京城大居不易,他一個小小的五品郎中,自然不可能如大佬那般前呼後擁的做派,便只帶了一個小廝隨行。在西四牌樓附近一路逛過去,他專挑那些賣字畫文房四寶的和賣書的進去,不一會兒那小廝手中就拿了好幾把摺扇和一兩個畫軸。就當他自覺心頭漸漸舒暢,慢悠悠地從一家店裡出來,卻不料一輛馬車正好從身前駛過,只差一丁點就撞著了他。心有餘悸的他正站在那裡大皺眉頭,一旁小廝就突然出聲叫道:「老爺,地上落了一塊帕子。」
「帕子?」張彩微微一愣,低頭一看是塊粉色的羅帕,沉吟片刻就彎腰撿拾了起來。入手一看,便只見那帕子左下角繡了一朵淡雅的牡丹,而背面則仿佛是用描眉的黛石寫的兩句詩詞,一瞧之下立時看住了。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他忍不住讀了數遍,臉上那表情一時精彩十分。雖說入仕為官之後,大多數人縱使有詩詞也都是應制的館閣體,對別人也常常不屑一顧地說詩詞小道不值一提,可真正看到名句,卻總少不得有些技癢。然而,他反反覆覆吟誦了幾次,卻怎麼也想不出該如何接續,竟是一個人攥著塊帕子在那呆呆出神,渾然沒察覺到背後的小廝已經呼喚了他好幾回。
良久,只覺得面前有人,張彩這才一下子驚醒過來。定睛一看,卻見是個面目老實的小麼兒,他正奇怪,卻不防對方對他深深一揖:「這位老爺,我家主人剛剛馬車過去遺落了一方帕子,差小的回來找尋。小的不合發現是您撿了,不知道是否可以賜還?」
聽這小麼兒說話清雅,又稱這帕子是自家主人所遺落,張彩頓時生出了探究的心思,攥著帕子卻不交還,而是饒有興致地問道:「你既說是你家主人遺落的帕子,可有什麼記認?」
那小麼兒急忙說道:「我家主人說,帕子左下角繡著牡丹,背面還寫了一首詩。」
「什麼詩?」
「這……」那小麼兒愣了一愣,這才搖搖頭說,「我家主人不曾說,小的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