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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也不看看這什麼時候!」
徐迢正低斥朱四海的時候,徐勛卻不慌不忙地從背後取出了一卷東西來,笑吟吟地說:「六叔高升之喜,我特意尋得了一幅頗為切題的書卷,以此恭賀六叔高升大喜。」
不等徐迢開口,他就自顧自地展開了手中的捲軸。原本坐在那兒已經有些漫不經心的劉府丞只瞅了一眼就面露驚咦,而吳七公子更是少年心性,竟脫口贊了一聲好。他這一聲好出口,哪怕起初不在意的其他人也少不得一一仔細端詳,甚至有人高聲念了出來。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果然好詞句!」
隨著這念誦聲,四座一下子鴉雀無聲。就連徐迢也忍不住回頭仔仔細細端詳著這幅墨跡淋漓的草書,咀嚼著這兩句話之中的意思,卻是沈推官在那兒捋鬍子笑了一聲。
「難怪這位賢侄說此卷頗為切題。徐兄此次信步從容輕輕一躍,可不是過了那道如鐵雄關,從今往後便要步入坦途了?」
在座眾人除了小一輩的亦或是對官場一竅不通的人之外,都一下子恍然大悟。須知仕途上七品和八品乃是一道真真切切的坎,七品以下便是不入流,就是一輩子掙扎也不過是一個吏字。而上了七品,便是真正的朝廷官員,哪怕日後升遷再慢,只要徐徐設法謀劃,臨到老指不定能弄到一個六品銜頭,屆時有敕命在,妻子父母兒孫都在庇護之列。
字雖頗有風骨,卻不及這兩句話的意思吉利,再加上滿座的稱讚聲讓徐迢大有面子,於是看著徐勛的目光中自然多了幾分慈和。笑著接過捲軸送去讓眾人一一傳看,他就和顏悅色地問道:「這書卷是你寫的?」
「六叔說笑了,我哪裡寫得出這般雄闊之詞?」徐勛見座上的徐家人不少都鬆了一口大氣,而主桌上的賓客們全都是果然如此的神情,甚至還交頭接耳了起來,只有吳七公子面露好奇連聲追問是誰所做,他便放緩了語氣。
「是我昨日去拜訪了父親從前的一位至交好友,因六叔高升之事求他賜下墨寶,他禁不住我苦求,於是這才潑墨揮毫寫給我的。」徐勛低頭說了這麼一句,見主桌上那些貴賓恍然大悟,而從徐大老爺以下的其他人則是一下子僵在了那兒,卻是擺出了更加謙恭的表情,「原本我是沒有那樣的面子,多虧了父親對那位世伯曾經有恩,兼且六叔的事讓那位世伯頗為欣悅,說是這樣光耀門楣的喜事,方才寫了此句。」
「這詞句,這立意,確實是只有正當盛年躊躇滿志的人才寫的出來!」劉府丞聞言頓時笑了起來,「只不過,徐七郎,相比這詞句,字倒是要差些!」
「是,劉府丞好眼力。」徐勛彎了彎腰,恭敬地說,「那位世伯正巧右手有傷,所以這幅字是那位用左手一蹴而就的。」
「左手!」一應人等又是好一陣驚嘆,再傳看端詳時,如方治中這樣見多識廣的就確認了這真的是左手草書,當下又是讚賞連連。幾個官階最高的甚至在那竊竊私語,道是詞句之中一股顧盼自得的氣息撲面而來,想是主人正當志得意滿之際,決計是士林名手,官場名流。
徐迢剛剛喝了不少,此時自然更是高興,竟也無暇去多想什麼,只笑著勉勵了徐勛幾句。而那位吳七公子雖是府尹吳雄的孫子,卻是個愛詩詞的書呆子,硬架著徐勛在身邊坐了,一再好奇地追問那兩句絕妙好詞可有出處,又追問徐勛那落款二十八畫生的由來。
儘管徐勛那一首詞其實背的滾瓜爛熟,卻哪裡會在這時節拿出來賣弄,只一味謙遜地推說不知,只說二十八畫生乃是那位世伯的號,其餘的絕口不提。酒過三巡之際,他悄悄借尿遁溜了出來。只可惜下樓時,樓下那一桌坐著的小丫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無影無蹤。
在門口的風地里站了片刻,他便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不是唐宋,不是一兩首詩詞就可以名動天下的時代,連赫赫有名的唐解元唐寅亦是因為一場官司而一蹶不振,更何況他?倘若說這是他自己寫的,至多就是個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名聲,更糟糕的則是被人說是冒名之作而一無所得。可若是歸在那位誰都找不到的父親昔日至交身上,意義就大不相同了——因為那意味著,他還有一個別人一無所知的靠山!
然而,還不等他盤算著回去,一個小廝突然匆匆從魁元樓里沖了出來,直奔了他面前,卻是畢恭畢敬地一躬身道:「徐七公子,這是我家主人的名刺。我家主人說,明日晚間,邀七公子至秦淮河上清平樓一聚。」
「我?」徐勛剛剛陪著徐迢多喝了幾杯,微微有些醉意,「敢問是哪位老爺?」
「七公子屆時去了就知道了!」
徐勛忖度片刻,見那名刺赫然是大紅色,心中一動,立時收了下來,說了幾句客套話後,見那小廝自顧自回魁元樓,他心中一動自是跟了進去。只是進門之後,那小廝早已是身影全無,根本不知道是誰人所派。
這邊廂他一進魁元樓,那邊廂對面路邊上的一輛馬車立時打起了車簾,內中一個衣著光鮮的中年人就對著馬夫喝道:「別愣在這兒,去裡頭打聽打聽這徐家飲宴的情形如何。」
等到馬夫連聲答應一溜煙去了,那中年人放下車簾,卻是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大紅名刺,居然在平時用大紅名刺!看來這徐家小兒果真有些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