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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原本雖然不算小事,但在幾乎每日都會接到王公宗室勛貴文官報喪的禮部來說,也決計算不得什麼大事。可壞就壞在,興安伯府送上了興安伯徐盛的遺折,上頭竟是還有幾個觸目驚心的血點子,祈請朝廷立徐毅為嗣,承襲爵位。這也就算了,前來送遺折的家人在禮部大堂上連連磕頭,竟是言道同宗族親自恃有中貴為援,以中官登門威逼,以致徐盛病故云雲,矛頭直指司禮監太監蕭敬。這樣一份奏摺送上來,禮部尚書張升自然不敢怠慢,立時三刻就命人抄送吏部和內閣。等到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知道內情,也不過是興安伯府報喪一個時辰之後的事。
被召來的孫彬站在蕭敬面前,卻是惴惴然大氣都不敢吭一聲。他怎麼能想到,自己去的時候徐良雖說精神算不得太好,可也絕不是立時三刻就能撒手人寰的光景,可偏生自己前腳走,後腳人就死了,他竟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因此,當蕭敬看過來的時候,他雙腿一軟,竟是本能地跪了下來。
「老祖宗,孫兒真沒有……」
「這些話不用說了,你究竟是怎麼對徐盛說的,一五一十給咱家如實道來!」
聽孫彬原原本本把說出去的那番話又複述了一遍,蕭敬坐在那裡沉吟著,不時用手輕輕敲打著扶手,卻並沒有雷霆大怒。好一會兒,他才淡淡地說:「好了,咱家都知道了。這幾日你不要隨便出門,好好呆在房裡自己反省反省!雖說是咱家讓你去的,也是皇上的意思,但你太得意忘形了。身為中官,最忌諱的就是得意忘形這四個字!」
「是是是,孫兒知罪!」
見孫彬使勁磕了個頭,這才躡手躡腳退出了屋子,蕭敬剛剛那淡然若定的表情便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
他可不信,徐盛這個從來就中庸不顯眼的勛貴臨死居然會來上這麼一出,而沒有人撐腰,徐盛的家人敢把這樣的摺子送到禮部!尤其是那什麼中貴威逼,不但是衝著他蕭敬來的,而且連皇帝也掃了進去,簡直是膽大包天!
第二卷 冒牌世家子 第150章 會揖吵架,小徐攤牌
和大明門之外千步廊左右五府六部等氣勢恢宏的衙門不同,宮城右順門東南的文淵閣內閣直房始終都並不起眼。隨著內閣的重要,使用的文書人等越來越多,但貴如首輔,也不過是小小的直房一間,更不要說次輔三輔等等。幾次修繕之後,這片地方便分作了三片院落,中間是俗稱的內閣,也就是文淵閣,東邊是誥敕房,西邊是制敕房。
終弘治一朝,內閣中人除非致仕抑或去世,否則基本一個不動,反倒是十幾個文書承旨已經換了好幾茬,不少都高升到六部抑或放了外任,正可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這一日乃是八月十五,民間百姓可以熱熱鬧鬧過個中秋節,可對於宮中來說,中秋算不上正節,望日大朝之後固然賜了月餅和御酒給部閣高官,正事兒卻是不能耽擱的。因為十五這一天除卻大朝之外,還是六科給事中前來內閣和輔臣會揖的日子。
此時此刻的會揖直房中,劉健李東陽謝遷三位輔臣居左而坐,六科給事中則是坐在右邊,雖是人員相比懸殊,可誰都知道這三位閣老多年秉政威權極重,天子甚至稱之為先生而不明,更何況六科中人多數不過七品。往常的會揖雖偶爾也有一些爭爭吵吵,但多數時候,就如同這會揖二字的意思,不過是輔臣一錘定音,其餘人一揖行禮而已。
可這一次卻大不相同,幾樁要緊事情一過,吏科給事中吳蕣就把這興安伯徐盛的死提上了台面,緊跟著,戶科給事中王蓋又質疑起了禮部轉呈徐盛遺折提出來的承襲人選,又說徐盛另有一弟徐良。不消一會兒工夫,狹小的直房中就爭吵了起來。
「徐毅畢竟是世襲的千戶,總比那不知道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徐良強!」
「話也不能這麼說!」第一個揭開蓋子的吏科給事中吳蕣卻輕蔑地冷笑了一聲,這才環視了其他人一眼,「徐盛病重之前,皇上就已經褒獎過徐良之子徐勛,而他父子尚未上京的時候,那個徐盛保舉的堂弟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沒興安伯府,而且此人在軍中素來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著稱,讓他襲爵豈不是笑話!」
「你這才是道聽途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算什麼,不就是因為據傳那徐勛和中貴交往密切,你打算走司禮監幾個太監的門路嗎!」
「你血口噴人!要我說徐毅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才讓你在這種地方給他說話!爵位承襲朝廷向來是有制度的,賢與不肖,是非自有公論!」
在這一片喧譁聲中的,一個脾氣暴的給事中終於聽不下去了,一時竟忘乎所以拍著桌子憤憤然地喝道:「我輩讀書幾十載這才位列朝堂,如今一個南京來的身份不明的小子,還有一個軍營中拿著一份俸祿不幹活的閒軍漢,就因為有人撐腰,居然就敢窺伺爵位?按照規矩,無嗣就該除爵,沒什麼好說的!」
「好了!」
面對這樣亂糟糟的情況,首輔劉健終於忍不住了,脫口而出喝了一聲。他從弘治皇帝即位之後便入了閣,這首揆從弘治十二年當到現在,這一聲自然是威勢十足,不過片刻工夫,會揖直房中就已經是一片寂靜。他用威嚴的目光掃了眾人一眼,見一眾言官大多數避開了自己的眼神,他這才淡淡地說:「區區小事就吵成這樣,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