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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朱厚照頓時露出了惱怒交織著不滿的表情。他忍不住來來回回踱著步子,突然看著徐勛說道:「此事既然已經查得如此透徹,你為何還要親自去,而且還得拉著劉瑾?」
「皇上,復護衛的事情,畢竟是劉公公力主支持的。要是就這麼徹查寧王,劉公公臉上無光不說,而且必然會認為是臣搗鬼,有意讓他好看。皇上想來也知道,如今劉公公和臣不比從前了,有些不大和睦。」
徐勛直截了當地挑明了自己和劉瑾的關係,見朱厚照果然並不意外,卻只是皺了皺眉面露悵然,他方才繼續說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臣知道這話點穿了,心裡最難受的是皇上,所以原本就打算和和稀泥算了,可南京那邊送來了這樣的消息,臣著實不能就這麼按下去。臣去江西要是查出點什麼,劉公公必定以為臣是在構陷,既如此還不如拉著他同去。他對皇上素來忠心耿耿,但使發現寧藩逆謀,絕不會再加以姑息,那時候就萬事好說了。」
這一番擺事實講道理,又給不在場的劉瑾套上了深明大義的高帽子,徐勛方才徐徐說道:「另外,之前劉公公必定也諫勸過皇上不要南巡的吧?恕臣說一句讓皇上不高興的實言,勸諫皇上不要離京的那些忠言雖說逆耳,但包括劉公公在內,他們擔心的全都是皇上的安危,請皇上明鑑,不要因此怪罪了他們。」
這便是替所有勸阻皇帝的人齊齊開脫了一把。要是剛剛一挑頭就直接拿出來,朱厚照哪裡聽得進去,但徐勛通過之前那一條條的羅列事實,成功讓朱厚照轉移了注意力,這會兒雖眉頭緊蹙,竟是不曾出言譏嘲。良久,小皇帝才輕輕搖了搖頭。
「這話到此為止,你讓朕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是,茲事體大,還請皇上斟酌。只是,臣請皇上莫要走漏風聲,須知陳祿亦是謹慎地派出數路人馬去查探,彼此互不統屬,並不知道真實目的。如今滿打滿算,除卻皇上和臣等二人之外,京城朝野再無人知道此事。」
「嗯,朕知道了。」
在外頭遙遙等待著的錢寧眼見徐勛行過禮後大步往這邊走來,連忙把焦慮的表情換成了滿臉的關切。然而,他迎上前小心翼翼探問了兩句,卻見徐勛臉色疲憊,探不出什麼,他也就一時打消了套這位平北侯話的主意,目送人離開之後就三步並兩步趕到了朱厚照身前,繼而試探著問道:「皇上,平北侯剛剛可是亦反對您南巡?」
「別說了,朕眼下累得很,先回宮了!」
自打大婚之後,朱厚照在西苑豹房住的日子越來越少,這回錢寧知道必然又是回坤寧宮。他殷勤地把朱厚照送到了西華門口,眼見得小皇帝帶著瑞生和幾個隨從太監心事重重地順著天街往深處走去,他的滿臉笑意倏忽間就變成了滿臉的寒霜。
聽說昨日劉瑾勸諫亦是碰了滿鼻子灰,為何徐勛這一來,小皇帝的反應大不相同?
徐勛在西苑演武場見過朱厚照的事,並不是什麼秘密。亦或者說,在如今一雙雙眼睛全都盯著朱厚照,生怕他真的一個不好就一意孤行去南巡的情況下,這一次見面幾乎是在最快的時間裡傳到了朝堂的大佬們和宮中的大璫們耳中。儘管這君臣二人在談話之際屏退了所有外人,但事後的反應卻是有無數人看見了。因而,不但是錢寧斷定徐勛必然勸諫朱厚照不要南巡,其他人也一色都是這麼認為,包括劉瑾在內。
儘管劉瑾也對自己碰了滿鼻子灰,而徐勛受到的待遇卻比自己好有些難堪,但只要能達成朱厚照打消此意的結果,他也勉強可以接受。只是,這一晚回了私宅,他又招了張彩前來陪喝一盅的時候,少不得抱怨了兩句,但很快也就暫且丟開了。然而,次日文華殿議事之後,朱厚照卻把他叫到了西苑太素殿。他坐著凳杌到了地頭才一進去,就看到了一個熟悉得刻骨銘心的身影。
正是徐勛!
「劉瑾,朕昨日夢見太祖皇帝,責備朕不孝順,長這麼大就不曾去謁過孝陵。」朱厚照很是從容地拋出了這麼一個最大的藉口,見劉瑾臉色極其緊張,他方才不緊不慢地說道,「朕知道南巡的事上上下下都有些非議,所以朕也不打算和文武百官擰著。但這件事情朕不想再交給別人,你和徐勛是朕的心腹肱股,一塊走一趟吧。」
此話一出,劉瑾頓時懵了,而且是懵得無以復加。倘若不是徐勛還要跟著自己一塊走,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和丘聚一個下場,一塊被趕出京城了!他費了老大的力氣才讓心神鎮定下來,然而驚慌之下仍是險些咬著了舌頭,竟連說話也有些結結巴巴的。
「皇……皇上您這……這不是開玩笑?」
「這麼大的事情,朕和你們開玩笑作甚!」朱厚照把臉一板,繼而便仿佛吃飯喝水一般自然地說道,「另外,關於寧藩之事,你們順道一塊去南昌去一趟,查查究竟怎麼回事!你們是朕最信得過的人,相信也能給朕一個最好的答案。」
劉瑾本能地掃了徐勛一眼,見徐勛絲毫沒有意外的表情,而且立時躬身答應了,他頓時意識到,這事兒怕就是徐勛的提議。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徐勛有陰謀,打算誆騙自己出京師然後對自己不利,但小皇帝接下來的話讓他明白,一味推脫恐怕適得其反。
「劉瑾,寧藩復護衛的事是你當初力主的,如今下頭眾說紛紜,總得給一個交代,這事兒你親自去是最妥當的。至於徐勛,你在外頭他留在京城恐怕你也不樂意,所以朕索性就讓你倆一塊去,至於你還要什麼人,儘管自己挑,挑上誰朕就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