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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可還合口味?」
「嗯。」徐勛違心地點了點頭,又頭也不抬地問道,「你家當家的這幾天出了門,家裡門戶是你看管的?」
「我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哪能一直守著門。」金六嫂不明其意,當即笑道,「咱們家向來少有人來,又沒什麼可偷的,大門虛掩著就行了。我都豎起耳朵聽著呢,有人進來我肯定知道,少爺您就放心好了。」
聽這口氣,徐勛情知先頭那女伴男裝的小丫頭一進一出,金六嫂竟然完全不知道。當下他也懶得再說什麼,只說回頭讓其再來收拾,擺手把這個婦人打發出了門。接下來,他也不管好歹,三下五除二把飯菜扒拉完了,又把碗盤都撂在了那兒,自個則是徑直進了東屋。
坐北朝南的羅漢床上,還撂著他剛剛從柜子里最底層找出來的那一摞字帖,其中赫然夾著三張地契和如今這座房子的房契。
三張地契一共是水田三百畝,哪怕是對於如今地價並不熟悉的他,也知道這對於地少人多的南直隸來說,並不是一個小數目,而且價值不菲。至於房契則更不用說了,若沒了這玩意,他直接就得流落街頭。而這樣重要的不動產憑據,從前的徐勛竟然就大剌剌地把東西和一堆落滿灰塵的字帖放在一起。
此時此刻,他走上前坐在羅漢床上,捏著那幾張薄薄的紙片,眉頭蹙緊了展開,展開了又蹙緊,直到外間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他才抬起了頭。
「少爺,碗盤我都收走了,若是您晚上餓了要夜宵,吩咐一聲就成!若是點燈的燈油不夠,我家當家的不在,您也只管叫我。」
「知道了,你去吧!」正塞東西的徐勛隨口應了一聲,不消一會兒,外頭的動靜就沒了。
這地契房契在他全盤接收的記憶里幾乎沒留下多少印象,剛剛能翻找出來完全是偶然的運氣。有了這個教訓,他自然不敢完全依賴那些本來不屬於他的記憶。
此時點上油燈,他把這幾張薄紙片仍是和那些字帖歸攏往柜子里塞,又從那錯落有致的書架上再次搬下了那一套套的大部頭書。這次他再不是只看標題扉頁,而是從頭到尾翻了翻,直到確定這些書裡頭並未夾有東西,鬆了一口大氣的他只覺得渾身疲憊,就這麼一屁股坐在了羅漢床上。
「少爺,少爺!」
隨著這一陣大呼小叫,徐勛不用抬頭就知道那風風火火衝進來的人是誰。果然,隨著被撞開的門帘帶起了一股大風,來人總算是在他面前兩三步遠處停下了,可卻沒有立時說話。他抬眼一瞧,就只見瑞生正撐著膝蓋在那大口大口喘粗氣,整個人赫然是滿頭大汗。
直到喘夠氣了,瑞生方才一下子直起腰,又用袖子胡亂擦了擦額頭和下巴,急匆匆地說:「少爺,不好了!我剛剛回來的時候在街口撞見蘇大娘,她私下和我說,她去長房大老爺做縫縫補補的差事,無意中聽說大老爺邀了好幾位族老,預備等六老爺那邊高升的喜事賀完,就開宗祠審您,說這回一定要把您逐出徐家才算完!」
和預料中的驚惶和憤怒不同,瑞生只見面前羅漢床上坐著的徐勛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照舊是鎮定自若地看著他。在這種意料之外的情況下,他說話就漸漸磕磕巴巴了起來:「少爺,您……您沒事吧?這……這麼大的事……」
「好了好了,一丁點事情就急成這個樣子,說話都變結巴了!這事情我早就已經知道了。」徐勛笑著擺了擺手,指了指那邊的凳子說,「搬個凳子過來坐著說話,跑了一天的腿,你不累我看著你都累!還有,飯吃過了沒有?要是沒有,先去吃過再來說話。」
「吃了兩個大燒餅呢,我不餓。」瑞生答了一句,終究還是愣頭愣腦地去端了凳子過來,甫一坐下要說話,他又被徐勛搶在了前頭:「讓你出去辦的正事呢?可都打聽到了?」
「打聽到了。」儘管不明白少爺為什麼不管大事,只理會這種雞毛蒜皮,但瑞生還是老老實實地說,「市面上的松江布各式各樣,貴賤都有。最尋常的標布,也就是大布,約摸是一百七八十文文錢一匹。小布因更光潔更厚密,雖門面沒那麼闊,但價錢反倒高一些,大約二百二三十文一匹。至於細布更貴,大約得三百文。最貴的是青布和藍布,因細密闊長,青布得五百多錢,藍布得四百多錢,比尋常一匹標布的價貴了一倍還多。至於那些號稱進上的,最貴的百兩都有,比大多數杭綢都貴,那些布行根本不給我看。」
徐勛原本只是借這麼個由頭讓瑞生去打聽時價,實則並不指望他真把這布價能夠打聽得這麼仔細,此時倒不禁對這死心眼的小子刮目相看。只他沒打算也沒本錢去做這布匹生意,也只是心裡暗暗記下,口中又問道:「那如今的米麵價格呢?」
「如今一兩銀子,也就是一貫錢,只能買三石米了,據說時價比年初漲了兩三成。」說到這裡,瑞生左右張望了一下,隨即湊近徐勛的耳朵旁低聲嘀咕道,「少爺,若是金六哥來和您多要錢,可千萬別理他,我在太平里幾家糧行都轉過,說是金六哥年初便宜的時候,一口氣買了八石米,這少說也夠咱們吃到八九月。」
「你倒是有心!」
徐勛聞言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就隨口問起了別的。這麼一問一答,瑞生漸漸忘了起頭一直糾結的徐家宗族事,面上也有了笑容,眉飛色舞說得極其起勁,看得出來往日很少出門。主僕倆這說得正起勁,門外突然傳來了一個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