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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海和張彩素來是半點交情都沒有,此刻聽他語帶譏誚,他幾乎想拂袖而去。可一想到自己剛剛回了一趟家中,發現卻是一份劉瑾的帖子,請他上劉家做客,放在一塊的還有李夢陽一張對山救我的字條,他雖在徐禎卿面前沒透露這一茬,仍是忍不住死死攥緊了拳頭。
就算劉瑾這些日子也提拔了不少陝西人,就算他是劉瑾的同鄉,可相比之下,徐勛素來有仗義的名聲,劉瑾卻是閹人,他若為此折腰去求劉瑾,那簡直更難以忍受!可要是徐勛真的不管,他也顧不得那許多了,怎麼也得拿著同鄉的情分去求一求劉瑾!
「西麓,那是狀元郎和元輔的私怨,你少說兩句。」
徐勛見張彩閉口不言語,他沉吟良久,最終還是開口說道:「李空同雖說和我沒什麼交情,但他和王伯安相交莫逆,論理這事情我不能不管。不過我也不能打什麼包票,他代韓尚書起草摺子的事情既然泄露了出去,劉公公必然震怒,我也沒什麼把握。只不過,不是我挾恩望報,如今我正在用人之際,狀元郎若肯助我一臂之力,那這事情我一定會盡力而為。」
施恩不圖報,豈非濫好人?
這話徐勛說得直截了當,縱使林瀚和張敷華也為之一呆,更不用說康海了。而唐寅見徐禎卿要開口說話,當即伸手按住了他,又搖了搖頭。這時候,張彩便適時開口說道:「對山賢弟,你既是和元輔不是一路,身為陝西人,又不肯去求劉公公這個同鄉,既如此,投了大人門下難道還辱沒了你?如今朝堂的局勢,難道你還認不清楚麼?」
康海被張彩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抬頭看了一眼林瀚,又看了一眼張敷華,倘若不是他今夜來得突然,幾乎就要以為是徐勛知道他來此,事先請來了這兩位聲名卓著的謙謙君子。倘若林張二人不在,他興許還會繼續猶豫不決,可既是林張二人擺明了車馬是徐府的座上嘉賓,頃刻之間,他就做出了決定。
「平北伯既是看重我這點微末之才,那我敢不效命?」
「哈哈哈哈!」見人再次起身一躬到地,徐勛當即笑著把人雙手扶了起來,根本沒在意林瀚和張敷華一面搖頭一面對他指指點點的表情。待到重新按了康海坐下,他便輕咳一聲道,「對山,我也不瞞你說,起頭林尚書和張都憲張僉憲提到劉公公命司禮監中人到戶部查帳的事,本以為衝著已經去任的韓尚書,讓我到時候務必設設法,誰知道第一個中箭的是李空同。內廠那邊我先打個招呼,至少讓李空同在其中不用吃苦頭,至於化解此事,卻還得費些時間。」
康海愕然看向林瀚和張敷華張彩,見三人都是微微點頭,他便知道這必然不是虛言,心裡稍稍放鬆之餘,卻也是感念得很。而這時候,徐勛往後頭靠了靠,這才又開口說道:「剛剛林尚書他們還提到過要選授一批性子太直的京官出外,倘若可以,李空同還是出京任職吧。他那張嘴得罪了太多人,還是出去的好,而且最好去得遠些。」
今日前來,有先頭衛輝知府那酷烈結局的前車之鑑在,康海所求只是保住李夢陽性命,因而徐勛竟然說還能保住李夢陽的官身,別說外官,就算一貶三千里也是意外之喜。然而,他正喜出望外答應了下來,一旁張彩就開口說道:「李夢陽那人孤高得很,對山賢弟記得來日他出來的時候,不要說是自己到這裡來求了人。」
見就連徐禎卿也是一臉贊同的表情,康海不禁苦笑道:「空同也不是那樣不通情理的人……那時候王伯安得平北伯之助免了廷杖被貶貴州,他還說到底是平北伯仗義,從前看錯了人,如今若是出了獄,必然不會還是從前的孤傲性情。」
第六卷 一山有二虎 第481章 百無一用是書生,左右逢源豈易事
皇城西安門內大街南邊第一個衙門,便是內官二十四衙門中的惜薪司。看似只是管著宮中柴炭供應的小地方,但宮中每到冬天,所用柴炭超過兩千萬斤,所有東西都是從這兒走,因而也算得上是地位靠前的衙門。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之前才剛頒下來的聖諭,就在不久之前,這大明朝廠衛新建的內行廠,便設在這惜薪司之中。
舊日存放紅籮炭馬口柴的倉庫騰出了好幾間用作監房,而那些身強力壯搬運柴炭的小火者裡頭,錢寧又精選出了幾十個來用作內廠執役。這些都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不能說忠心耿耿,可如臂使指卻是輕輕巧巧。此時此刻,他走到一間屋子前頭,佇立片刻就衝著看守的小火者問道:「人可還老實?」
「回稟大人,已經老實了。」那小火者往緊鎖的房門看了一眼,隨即就垂下眼瞼說道,「他起頭罵得很難聽,後來小的就嚇唬他,說是進了內廠可沒什麼士可殺不可辱的一套,你進得去出不來事小,連累家人事大。小心搬十個八個馬桶進去,讓他嘗一嘗滋味!」
士大夫們大多數瞧不起宦官,而宦官們除卻寥寥一些禮敬士大夫的人之外,大多數也瞧不起這些嘴裡一套一套不消停的文官。因而錢寧聽這小火者如此說,眉頭一挑,也沒多說什麼,吩咐人打開掛鎖之後,他就背著手施施然進了屋子。
說是監房,內廠這兒的屋子都是倉庫改建,再加上沒關過幾個犯人,自然比不得北鎮撫司抑或東廠的詔獄來得陰森昏暗。就好比如今關著李夢陽的這屋子,便是整整三間,里外隔開,掛著厚厚的棉帘子,乍一看去除卻家具不多,卻是和尋常宅子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