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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剎那的工夫,正好側頭的寧王朱宸濠就只見劉瑾突然從懷中掣出了一把鋒刃亮晃晃的匕首,隨即徑直朝著自己撲了過來。大駭之下,他本能地想要躲避,奈何寬敞的象輅之中如今呆著三個人,他根本沒有騰挪的餘地。就當他在慌亂之下一把抓住了旁邊一隻手,恍然醒悟時打算拉著徐邊為擋箭牌替自己擋一擋的時候,卻不料徐邊那隻手突然如鐵鉗似的,竟是將他死死按在了那一張豪奢的紅交床上。就是這麼一會兒工夫,劉瑾那把匕首便徑直沒入了他的右脅,那種銳利的刺痛感一時讓他慘呼出聲。
劉瑾驚疑交加地瞥了一眼竟然助了自己成事的鐵面人,來不及想太多便突然趨前跳下了象輅。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
「快拿住劉瑾,寧王殿下遇刺了!」
第八卷 會當凌絕頂 第635章 斷子絕孫,殺盡宗室!
那鐵面人的聲音雖嘶啞,然而,卻架不住前頭的馭者在看見車廂中的情形之後,驟然扯開嗓門大聲嚷嚷道:「寧王殿下遇刺了,行刺的是劉瑾!」
眼見四周圍一片雞飛狗跳,不少軍士全都凶神惡煞地衝著自己圍逼了過來,想起自己剛剛慌亂之中竟是連匕首都忘了拔,跳下馬車的劉瑾哪裡還不知道自己只怕凶多吉少。然而起頭腦子裡的一片空白,這會兒卻被某些許久都沒有浮上心頭的東西填補了。
他是李廣推薦入東宮的,剛進去時不過是一個當差聽事,後來因為年幼的朱厚照喜歡他的嘴甜,喜歡他說外頭的事情,便提拔了他為長隨,又升了答應,可熬油似的熬了許久,卻因為李廣畏罪自殺,他這個李廣舉薦進東宮的立時受了拖累,一度被發落到了廊下家。那時還有些吃過李廣苦頭的大璫們把氣撒在他頭上,打算把他發落到更鼓房苦役。倘若不是同樣還地位低微的谷大用在朱厚照面前提了一嘴,那時候還是太子的朱厚照有意在宮裡四處晃悠,硬生生把在廊下家的他給拎了回來,也沒有他的今天!
後來怎樣了……是了,後來是朱厚照不願意讀書,每每在出閣讀書的時候出岔子,要不就是挑老師的毛病,要不就是心不在焉,要不就是在聽課的時候打瞌睡,結果累得他們這些跟著去的內侍們三天兩頭吃掛落,好一些的是訓斥罰跪,倒霉的便是直接挨板子。當然,朱厚照每次必然少不得求情,結果則是他們還得多挨幾下。
儘管那段日子要察言觀色,要小心謹慎,要戰戰兢兢,但那會兒也是他們八個擰成一股繩一致對外的時候。除卻資格最老的高鳳,他們沒有一個是當時司禮監那幾位大佬的私人,因而不得不防著那些大璫們安插人和自己打擂台。而那時候朱厚照也是一心幫著他們幾個,但凡好吃的好喝的全都是給他們分,各式打賞更是很不少。每次他們心驚膽戰地輪流偷偷把朱厚照帶出去玩的時候,朱厚照回來總會帶上一堆小玩意,也不管他們喜歡不喜歡就徑直塞了過來,道是賞給他們玩兒的。
想著這些積年的舊事,眼看那些明晃晃的刀劍已經逼到了面前,劉瑾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在剛剛明明想要道破小皇帝身份的時候,卻突然那麼衝動地行刺。
他打心眼裡,就從來不曾想過要叛了當今天子!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喃喃自語念叨著那麼一句話,眼見得一把劍直搠而來,劉瑾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竟是徑直迎了上去。當那一截劍尖穿透了自己的脊背,繼而又猛然抽了出去的時候,他方才不支跌倒,可膝蓋著地的同時,他仍是奮力往那城牆高處看了一眼。
恍惚之間,他仿佛看見了朱厚照那張熟悉的臉,可一剎那就變幻成了徐勛那可惡的笑臉。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身上接踵而來的劇痛,腦海中縈繞不去的就只有一個念頭。
徐勛,你不要食言,否則咱家就是做鬼也饒不了你!
劉瑾跳下象輅之時,徐邊叫了那麼一聲,隨即趁著馭者在外遮擋,他便立時屈膝跪在了寧王朱宸濠面前。見這位一度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寧王牙齒咯吱咯吱直打架,看著從右脅上拿起的那隻站滿了鮮血的手,臉上全都是難以名狀的恐懼,他便輕輕伸手握住了那只是淺淺扎入了朱宸濠右脅的匕首,隨即輕輕笑了笑。
「殿下,沒事,劉公公慌慌張張的,這一刀扎得實在是太淺了。」
然而,還不等寧王朱宸濠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徐邊突然將一團破布塞進了他的口中,繼而突然伸手死命一拔。一時間,就只見朱宸濠那一處傷口鮮血噴涌而出,可他的驚呼卻都被那一團破布緊緊堵了回去。更讓他驚駭欲絕的是,徐邊持著那把沾血的匕首上下端詳了一下,繼而衝著他冷冷一笑,竟是照著他的胸口惡狠狠地扎了下來!
相比劉瑾那一刀,徐邊這一刀又准又快,但同樣並未扎得極深,因而寧王朱宸濠竟是並沒有一時斃命。他眼睜睜看著徐邊掏出了他口中的布團,掙扎了許久卻無論如何都沒法說出話,但他那眼神卻清清楚楚地表達出了他的驚怒和不解。
倘若徐邊要害他,這麼多年有不少的機會,為什麼會是現在?為什麼會是他辛辛苦苦在塞外走私幫自己積攢了莫大的家底,又從廣東買火器兵甲,從鄱陽湖等地招攬巨盜,卻在這關鍵的時刻看著劉瑾行刺後,又反手捅了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