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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勛挖自己的牆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劉瑾自然心裡早就憋著一口氣,偏生錢寧那傢伙雖說辦事精幹,可左右逢源的心思是昭然若揭。因而,他今日有意如此做派,就是想把事情做成既成事實,讓張彩就是後悔也沒辦法再改換門庭。此時此刻,他笑吟吟地把張彩請進了正堂,又邀其上座,等到下頭人送了酒菜上來,他便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道:「甭管今天是誰再來見,只要不是皇上,天塌了咱家也不見外客,只在這陪著西麓先生!」
面對這先生二字,張彩不禁微微動容,隨即卻若無其事地辭謝道:「下官怎敢當公公稱先生。」
「當得當得。」劉瑾眉開眼笑地親自給張彩斟了一杯,隨即又笑道,「這先帝爺尚且可以稱劉健謝遷李東陽一聲先生,咱家稱你一聲西麓先生有什麼使不得的?西麓先生,咱家可是對你慕名已久了。若非你此次鼎力相助一把,怎能斷李東陽一臂?」
聽劉瑾竟是直呼李東陽之名,張彩眉間閃過一絲異彩,隨即方才笑容可掬地說道:「公公言重了。楊石齋原本職司不過五品,乃是皇上登基之後年年歲歲次次加恩,方才得以詹事進位正三品。可畢竟是不曾有過外任實職和部院的經歷,如今這一外調,也是重用前該當的。縱使是元輔和楊石齋有些交情,也挑不出錯處來。」
「對對對,正是這個道理,就是這個道理!」劉瑾只覺得喜上眉梢,一時連連點頭,「有西麓先生這話,異日就算誰有二話,咱家也能駁得他啞口無言。」
「這是吏部選官之法,當然不容別人指手畫腳。」
張彩又正色說了這麼一句,等到劉瑾再次殷勤勸酒的時候,他絲毫拖泥帶水也沒有,大大方方地直接飲了,又和劉瑾談天說地,談吐風雅舉止自如,不知不覺劉瑾就越發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人收到麾下——哪怕和徐勛立時翻臉也在所不惜。
因而,當張彩提出官員因病過期不去赴任者,立時斥退為民,考察官員應更加嚴格,治貪腐當用重典等等數條,劉瑾全部滿口答應的時候,他終於站起身深深一揖到地道:「下官正是因為這些條陳被平北侯所斥,倘若公公真的能用這幾條,下官必然竭盡全力!」
徐勛真的是腦子發昏了,這幾條算什麼,就是十條一百條,他也必然全都答應下來!
劉瑾暗自冷笑了一聲,當即站起身來雙手把張彩扶了起來:「西麓先生這些都是治國良策,咱家本就和你不謀而合,自然一定採納!來來來,咱家敬你一杯!」
當劉瑾在私宅親自執壺給張彩敬酒勸酒的時候,林瀚的私宅之中,中暑養病的林瀚額頭上搭著一塊用井水湃過的軟巾躺在湘妃竹榻上,見徐勛若有所思地坐在那裡,他終於忍不住一把揭開那塊東西翻身坐了起來,怒喝一聲道;「世貞你知不知道,這是敗壞人的名聲!」
「林大人以為我沒反對過嗎?」徐勛苦笑一聲,見林瀚依舊怒不可遏,他索性上前硬是把人扶著躺下了,撿起軟巾在盆子裡替人擰了一把重新敷在額頭上,這才無可奈何地說道,「我不妨老實告訴林大人,那天在書房中那番爭執,便是因此事而起,結果張西麓拂袖而去,隨後人人都知道我和他生了齟齬,以至於劉瑾乘虛而入。」
「這個張西麓……這個張西麓!」
林瀚連著嘟囔了好幾聲,最後長長嘆了一口氣:「用這樣的法子屈身侍賊,他竟是真的不要自己的名聲了……你當初問我和公實願不願意丟下名聲到京城來力挽狂瀾,我們還猶豫過,還曾經覺得自己這就算是忍辱負重,卻不料還有人比咱們兩個老頭子更能忍辱負重……張西麓這樣一個年富力強的尚且敢於如此,更何況咱們?林待用那兒我親自修書一封,讓我家老大親自去請他,他要是還不肯出山,我就是拖著這把老骨頭親自去,也一定要說得他復出!大局如此,容不得他撂挑子!」
徐勛看著形容憔悴的林瀚,躊躇片刻便開口說道:「林大人的病,我已經問過太醫,倒是年邁體弱需要休養,而吏部事務繁忙,若是再操勞下去,恐怕會更傷身體……林大人您先別瞪我,且聽我說。如今事已至此,不若……」
當林瀚聽完徐勛那低低一番話之後,一時間竟是再次躺了下去,許久才斬釘截鐵地說:「好,就依你此計!」
……
PS:研究好幾個月被歸入劉瑾黨羽而遭殃的那批人,發覺冤枉的人真心不少。康海就不說了,倒霉催的真心幫人還不受待見,但最可惜的真心是張彩,牛人啊……
第八卷 會當凌絕頂 第579章 二桃殺三士
李夢陽不在,七子詩社之中便是以何景明為首。然而,這位前內閣行走的中書舍人卻不是像李夢陽那樣事事爭先的個性,雖然對有些事情有不肯放下的堅持,但大多數時候卻隨和得很。因而,從前李夢陽排斥在外的那些不夠格和他們同列的年輕一輩,在他的默許下也有不少人加入了進來。哪怕明知道不少人是衝著他們是興安侯府徐家的座上嘉賓,何景明也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復古兩個字原本就不是靠他們區區這些人能倡導起來的,哪怕能讓一小撮人漸漸接受他們的理念,那也是好事。
因而這一日的閒園詩會,恰是熱鬧十分。領頭的何景明,再加上康海王九思等五個人之外,尚有弘治十八年那一科的好幾位庶吉士,例如被徐禎卿硬拉來的湛若水和嚴嵩,還有好幾個和七子有著同鄉抑或同門之誼,明年等著應會試的舉子,還有就是早年科舉得意,這些年在朝堂卻鬱郁不得志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