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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登門求見的訪客兩人再顧不得理會,火速把太醫請來之後,就站在屋子門口來來回回踱步兜圈子,幾次都差點頭碰頭地撞在了一塊。直到外頭報說朱厚照這個天子竟是親自來了,兩人立刻嚇了一跳。可剛剛起步往外去迎接,那邊廂竟是一個身穿盤領窄袖織金龍黃袍的少年疾步從穿堂沖了出來。知道十有八九是外頭報信的同時,小皇帝就這麼闖了進來,兩人連忙下了台階上前迎候,可朱厚照根本不理會他們,徑直就衝進了屋子去。
劉瑾一大把年紀了,為了追朱厚照那又急又快的步子,這會兒已經滿頭大汗,眼見小皇帝已經進了屋子,他剛剛從金六和柳安口中都沒問出什麼準話來,索性一把就揪住了要跟進去的張彩,嗓音尖厲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稟劉公公,大人在去軍營的路上遇刺。」張彩掙脫了劉瑾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便一字一句地說道,「兇手就是從刑部天牢裡頭越獄的江山飛!」
江山飛?那是什麼人?
劉瑾皺緊了眉頭冥思苦想,而一旁的谷大用卻悚然動容。他斜睨了劉瑾一眼,也不多話,就這麼快步徑直衝進了屋子。才跨過門檻,他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藥味,想當初朱厚照沉迷弓馬,三天兩頭受些皮肉小傷,為了防止驚動弘治帝後,他們這些東宮近侍常常從太醫院弄些藥酒金創藥來,這味道已經是很熟悉了。想到這裡,他只站了一站就快步進了西屋。一進屋子,他就看到朱厚照呆呆站在那兒,那一瞬間,他幾乎只覺得一桶冰水當頭澆下。
莫非徐勛已經……
「那個行刺你的狗賊在哪?朕要凌遲了他!」
朱厚照突如其來的怒吼讓屋子裡一大片人全都嚇了一跳,就連床上躺著的徐勛,也很有一種掩耳的衝動。看著自己身上那幾處皮外傷,他勉強一笑,仿佛全然不知自己這笑容看在別人眼中比哭還難看。就連他自己,一面驚嘆那江山飛的手底紮實,一面慶幸自己預備仔細。
此次招進來的所有家丁,外人都被那一紙靠身文書給嚇跑了,除了江山飛這一個人之外,全都是通過慧通秘密弄來的好手,忠心上頭可保無虞。而且,江山飛那些精心淬了毒的銅錢鏢,早就由路邙趁著一次拖住其的機會,由人到其中偷了一枚出來仿製,隨即又統統掉了包。否則哪怕他那時身上穿了貼身軟甲防護,也非得倒霉不可!至於那最後的飛來匕首,又由身旁一個護衛擋了一下,這才讓他躲了過去。
然而,當著朱厚照,他卻不得不裝作身負毒傷卻還滿不在乎的樣子,笑著安慰道:「皇上,沒事,就是一點皮外傷,還及不上當初和涇陽伯那次帶兵出塞來得兇險。不過是一個跳樑小丑,護衛們三拳兩腳就把他給拿下了,此外也多虧了曹謙那神兵天降的一刀。」
徐勛看了一眼床頭邊還跪在那裡的曹謙,指了一指人就笑道:「皇上看見沒有,少年英傑不外如是,弟弟膽大心細,哥哥也是如此,這一對兄弟全都給我遇上了!」
要是平常,朱厚照最喜歡年少英傑,這會兒卻一丁點興致都沒有,低頭瞅了一眼曹謙便氣得直跺腳:「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替人請功,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就是再奮勇又有什麼用!那個刺客……叫什麼江山飛的傢伙呢,朕要親自審他,朕要看看他是什麼人,是不是有三頭六臂,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對朕的肱股大臣下手!」
朱厚照如此暴跳如雷,跪在下頭的曹謙剛剛聽到徐勛對自己的舉薦,剛剛還只覺得異常感動,此時剩下的卻只有心驚膽戰,別說抬頭了,就連動都不敢動。就在他捱得脖子都有些發酸的時候,後頭就傳來了一個他不曾聽過的陌生聲音。乍一聽聲線,他就知道那是個太監。
「皇上,那江山飛就是之前恐嚇徐經,行刺張彩的……」谷大用瞅了一眼徐勛,見其身上裹著不少白色的棉布繃帶,不少地方還能看出滲出來的隱隱血跡,他不禁眉頭一挑,隨即越發恭敬地彎下腰道,「如果奴婢沒有記錯,這人應該在刑部天牢之中,怎會輕易越獄出來?」
谷大用這一提醒,朱厚照立刻想起了這個人來,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後谷大用一步進來的劉瑾才剛從張彩那兒聽到了這麼個人名,之前總算是想到閔珪身上時,起初還有些竊喜,暗道自己正打算對韓文動手,這就鬧出了如此的一出,只要把閔珪和韓文這兩個當年的七卿老人聯繫在一塊,管教韓文不死也脫一層皮。然而,刑部兩個字卻讓他一下子驚覺了過來,心底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這麼一個人論理早就該殺了,想當初焦芳還清理過刑獄,怎麼會單單放過了這麼個傢伙?不會是那老小子想報私仇想瘋了,結果攛掇出這麼一遭吧?
想到這裡,劉瑾早忘了自己原本該上去對徐勛噓寒問暖表達一番關切之情,一時站在原地躊躇了起來。背對他的朱厚照固然沒瞧見,和他只離著幾步的谷大用卻將劉瑾那猶猶豫豫的複雜表情看了個通透。
而徐勛靠在那兒,一眼瞥見這兩個大璫如此光景,他就收回目光,又輕輕咳嗽了兩聲,眼見得朱厚照關切地在床頭坐了下來,他便輕聲說道:「皇上放心,真的沒事,剛剛胡太醫不是已經說過了,幸好那銅錢鏢被人擋住了大多,只不過是輕微毒傷,養幾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