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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這幾日忙著遷居仁壽宮,等過幾日忙完了,自然會見侯爺。」
聽說張太后居然在自己被關在光祿寺的期間開始從坤寧宮遷居仁壽宮,張鶴齡只覺得心裡咯噔一下,總有幾分不實在。他把窗簾撥開一丁點看著外頭情形,可走著走著,他就發現不對勁了,立時丟下帘子,又驚又怒地看著徐勛說:「這齣了東安門順著火道半邊街往北走,從鼓樓下大街過銀錠橋,再過李廣橋不多遠,就是壽寧侯府,你這是帶著我往哪兒去?」
「侯爺不用緊張,今日我奉旨接了您從光祿寺出來,還要拐到錦衣衛北鎮撫司詔獄去接一個人出來,正好順路……」
「什麼順路!」張鶴齡一下子暴跳如雷,「我堂堂皇親壽寧侯,還要淪落到和詔獄的犯人同車回家?」
「倘若這詔獄的犯人就是助你此番能夠脫困的人呢?」見張鶴齡一下子懵了,徐勛這才不緊不慢地繼續反問道,「倘若這詔獄的犯人就是令郎呢?」
張鶴齡只覺得腦袋完全不夠用了,使勁搖了搖頭,這才沙啞著聲音問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壽寧侯,這次的事情能夠了結,全都虧了令郎血氣方剛,從東廠衙門把你那個經辦此次軍需事的鄭三揪到御前,這才總算是讓你脫了困厄,難道這會兒我順道去接了他回來,你還不樂意?」
見張鶴齡陷入了呆滯,徐勛卻就此打住不再解釋,任由張鶴齡怎麼說,他也不搭腔,等到從東江米巷和江米巷穿到錦衣衛后街的北鎮撫司門前,他才鑽出了馬車。而張鶴齡從馬車裡探出半個身子,正要一塊跟下去,可是見錦衣衛都指揮使葉廣和掌刑千戶李逸風一塊迎了出來,他稍稍一猶豫,就縮回了腦袋去。
他如今可一丁點都不想和廠衛打交道!
徐勛也無意把張鶴齡撂下太久,只和葉廣李逸風寒暄片刻,他就跟著兩人直接到北鎮撫司那一間條件頂好的牢房中,把張宗說接了出來。將人送上了張鶴齡那一輛馬車,他也不去打攪這對「久別重逢」的父子,自己上馬跟在了馬車後頭。順著宣武門大街一路北行,足足走了大半個時辰,馬車才往東拐進了崇國寺街,再轉北往德勝門大街走了一箭之地,便到了張皇親街。
胡同口早早就有人等在了那裡,一看到徐勛騎馬跟在一輛馬車後頭來了,那人立時拔腿就往裡頭跑,口中還大聲嚷嚷著:「老爺和大少爺回來了!」
等在壽寧侯府大門口的壽寧侯夫人和張婧璇母女倆早就心焦萬分,驟然聽見這一聲,壽寧侯夫人身子一軟,好在一左一右女兒和錢媽媽攙扶得及時,她這才緩過氣來。被人扶著從門房出來,三間五架獸面錫環金漆大門已經按照她事先的吩咐完全打開了,眼見得馬車穩穩噹噹停在門前,上頭先鑽出來的是長子張宗說,旋即又伸手從裡頭扶了一個人出來,赫然是丈夫張鶴齡,她只覺得眼睛又酸又澀,好容易才低下頭止住了鼻子的酸意。
「老爺……」
張鶴齡這會兒再沒有剛剛在徐勛面前那副樣子,乾巴巴地安慰了妻子兩句,又讓同樣眼睛通紅的張婧璇扶了壽寧侯夫人進去,他反身再去瞅下了馬的徐勛時,這臉色已經是尷尬得無以復加。
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以為必然能夠幫得上忙的東廠,竟然暗地裡扣著鄭三許久,要不是兒子聽了徐勛的話打上門去,興許自己就要做了糊塗鬼。即便兒子因此在錦衣衛詔獄裡蹲了幾天,可這趟一出來,皇帝便令其為大同前衛百戶,要把人送去大同鎮,再有徐勛還一力擔保讓大同總兵莊鑒大加照拂,怎麼都比在京城混日子成器多了。
不但如此,徐勛當初在張太后和皇帝面前解釋的那一番話,張宗說原原本本都學給了他聽,枉他痴長了徐勛一倍年紀,竟是還沒這小子看得通透!
「平北伯,這一回……這一回我實在是虧欠了你太大人情!今日我剛脫晦氣,請你留下實在不恭敬,異日我在松鶴樓上擺宴專謝你!」
張鶴齡說出這句話來,對他這個驕橫慣了的壽寧侯來說,已經是極其難得了。而張宗說在錦衣衛詔獄蹲了四五天,從都指揮使葉廣到掌刑千戶李逸風,都對他照拂有加,又日日對他通消息,他最初還以為是因為自己老子是皇親,可剛剛出來的時候,見葉廣和李逸風和徐勛熱絡親近,反倒是對張鶴齡只象徵性地問候了一聲,他心裡的感受自然更加不同。此時此刻,徐勛此前激了他打上東廠的那句話又浮上了心頭。
難道真的做個豪富橫行的外戚就心滿意足?
徐勛看了一眼面色微妙的張宗說,知道在這位壽寧侯世子心裡,已經刻下了自己無所不能的印記,於是少不得含笑對張鶴齡謙遜了兩句。等到眼看著那一對父子倆相互攙扶著進門,他就知道,今後不管李榮王岳再怎麼設法,張家這一門皇親,他們是決計再也攻陷不下了。
他撥過馬頭,見曹謐策馬過來,一副恭聆訓示的模樣,他便笑道:「走,回宮復命!」
「啊……卑職領命!」
來的時候要從光祿寺和錦衣衛衙門分別接人,自然只能出東安門,繞著皇城走一大圈,回去的時候,徐勛自然直奔西安門。然而,疾馳拐進了西安門大街,他卻正好和西安門裡頭出來的一行人擦肩而過。一眼認出了打頭的那個人,他忍不住一勒韁繩停下馬,又迅速回過了頭去。在他身後大約二三十步遠處,那一行人同樣先後勒馬停住,頭前的人亦轉身過來,赫然是王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