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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實木訥的姨娘,只因為聽說了母親的死訊回張家一趟,這也就行了,還能玩出什麼么蛾子來?
因此,當馬車轉過大街,前頭突然一車栗子翻了,滾得滿地都是,四下里的小民百姓一愣之下,不少都跑去撿拾,路上交通出現了短時間的混亂時,他們並沒有太在意,只不過站在馬車四周,防止有閒雜人等靠近。可幾乎就是一瞬間,其中一人只覺得背後一道勁風襲來,偏頭一躲,卻不料被人砸中了右臂,登時疼得齜牙咧嘴。可讓挨了一下的這漢子更始料未及的是,不遠處還有十幾個手持棍棒,地痞模樣的傢伙往這邊沖了過來。
「就是他們!這幾個傢伙是青老大請來助拳的!」
眼見這群人氣勢洶洶直奔而來,見那邊廂栗子翻車的事故已經快收拾完了,四人當中為首的那個立時衝著車夫叫道:「快把車趕起來,先帶張姨娘回府!」
車夫哪裡會不知道輕重,答應一聲便立刻一甩韁繩,駕駛馬車快速駛離,甚至來不及去看後頭四位怎麼對付那十幾個地痞之流——畢竟是廠衛出身,對付這些個傢伙不是手到擒來?然而,往那條回徐府的路走了沒多久,他放慢馬速,打算等一等那四個漢子時,突然就只覺得腦後突然一痛,一愣之後便知道是中了暗算。奈何一下他捱住了,須臾之後又是一下,他登時一下子癱軟在御者的位子上,若不是出手砸人的丁香死死拽住,他險些沒掉下馬車去。
而這時候,路邊一個人卻矯健地躍上了馬車,從昏迷車夫的手中搶過了韁繩。他非常嫻熟而平穩地趕起了車,卻是須臾調轉了方向走旁邊一條胡同。來人顯然對京師的各種道路瞭若指掌,東拐西繞足足走了快兩刻鐘,他便用粗啞的聲音對身後說道:「張姨娘,張宏張公公的私宅就在前頭,你伯父張鯨就是他名下的人。張公公為人素來和藹,今天正好在家,你到門上直截了當求見他,就說有十萬火急的大事,他會為你做主的。」
「好。」哀莫大於心死,回了一趟張家,張三娘已經一絲一毫的牽掛都沒了,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即開口說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帶丁香走。」
「姨娘!」丁香此時只覺得後頭哽咽,死死抓住張三娘的手,聲音顫抖地說,「我跟您去吧,都是我慫恿您的,怎麼能拋下您一個人……」
「你至少沒騙過我。」張三娘嘴角動了動,硬起心腸掙脫了丁香,「娘死了,我本來就不想活了,不用死在徐家,我已經心滿意足,何必再多拖上一個人?之前那一個月,你至少真心對過我,若不是你,我也不會知道娘早就沒了!你走吧,好好嫁個人,不要像我!」
眼看張三娘竟然就這麼跳下了車,丁香忍不住探出身去伸手去抓,可卻最終抓了個空。等到車夫與張三娘交談了一句,又伸手指路,她忍不住渾身顫抖了起來,可還不等她開口說什麼,便聽到那車夫平靜地說道:「走吧,我帶你去見啞叔!人各有志,張姨娘出不了心頭這口氣,在哪都過不好的。」
想到自己還是能和唯一的親人啞叔在一起生活,將來嫁人生子,不用再寄人籬下,想到張三娘也許能夠報了張鯨兄弟涼薄寡義之愁,原本已經陷入了極度自責中的丁香漸漸恢復了幾分神采。等到馬車迅速駛離,隨即到了一條死巷中丟下,那車夫帶著自己爬了一架木梯翻牆,隨即在一處僻靜的成衣店中換了衣裳,隨即坐上了一乘兩人抬的轎子,晃晃悠悠坐在其中的丁香只不知道置身何處,直到最後轎子晃晃悠悠進了一座宅邸。
當恍恍惚惚的她被人攙扶下來的時候,見面前那清水大瓦房前,一個少婦含笑而立,從未見過對方的她突然生出了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這次多虧了你,啞叔在西廂房裡,你先去見他吧。」
丁香聞言一愣,隨即也顧不上其他,慌忙快步往西廂房中衝去。一進屋子,看到那個坐在椅子上一身整齊衣衫,卻顯得很不自在的熟悉身影,她立時撲了過去,不再像是往日在徐家似的,只敢低低說上一兩句話,不敢太親近,而是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
「啞叔,真的是你嗎?我們真的離開徐府了?」
啞叔又驚又喜,可缺了半截舌頭的他卻咿咿呀呀說不出話來,只高興得連連點頭,一把將侄女摟在了懷中。
外間院子裡的小北望著西廂房,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畢竟,母親當初都沒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在自己手裡卻總算是成功了。雖說從馮保手上撈人,和從徐爵手上撈人,兩者的難度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母親才只能把侄女被拐賣進了馮府的啞叔給想辦法薦了進去,而自己這次卻能借著此番大事件的東風,想辦法從徐家把人弄了出來。
只希望張鯨那個可憐的侄女運氣也好一些。
前夜如同做賊一般去見馮保,達成一致後復又偷偷摸摸回宮,張宏卻在這一日白天又回到了私宅,打算借著告病的幌子在外冷眼旁觀馮保整肅宮闈。他該說的都已經對馮保說了,至於馮保要怎麼剷除張鯨和張誠,他卻已經懶得去理會。因此,一大把年紀昨夜卻又沒有睡好的他原本打算趁機補眠,可他仿佛才剛合眼沒多久,就聽到今次帶出來的內臣李柳兒在床頭叫了他好幾聲。
「又是天塌下來了不成?」
見張宏睜開眼睛,疲憊的臉上儘是不耐煩,李柳兒雖說知道擾人清眠最惹人厭,可事關重大,跪在床前地平上的他還是低聲說道:「老祖宗,是張鯨送給徐爵做妾的那個侄女,她到門上說有十萬火急的事情來找公公,一個人來的。我知道此事恐不尋常,已經勒令關緊各處門戶,誰都不許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