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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乃軒怎麼偏偏在這時候要去安陽上任,之前許學士就沒提過希望他能夠授什麼官?」
許大小姐本來就是靦腆的人,小北這一連串問題,她回答得上的也就是關於自己的那幾個,至於丈夫的官路仕途,這都是父親和丈夫翁婿兩個商量的,她恪守婦道不敢多問,程乃軒告訴她多少就是多少。可不管怎麼說,對於小北大晚上和汪孚林一道急急忙忙趕過來,她心裡自然感激,不過嘴上說的話卻全都是偏向丈夫和父親。到最後,發現小北忍不住握著她的手,她還以為小北也正在憂心子嗣,不由得安慰道:「你別擔心,你比我還小呢,很快就會……」
「姐姐,不說我。雖說程乃軒那傢伙有時候不著調,但也算是很把持得住的人,可在外做官不比在家裡,揚州程老爺那邊得知他中進士之後,有沒有送人過來?當縣令不是那麼容易的,你看看我爹那會兒狼狽成什麼樣子。要不是有汪孚林,險些就出大亂子了!娘當初本想依著爹不帶師爺,讓他先吃點苦頭,也就能改了老說大話的毛病,誰能想到險些就攤上徽州夏稅絲絹糾紛這種大麻煩。別的不說,程乃軒身邊可靠的師爺人選有嗎?親隨人選有嗎?還有就是,女僕帶不帶?」
小北正在那替許大小姐操心,汪孚林在許家書房,當著翰林侍讀學士許國的面,他也問了程乃軒一連串類似問題。要比學問,他完全承認自己和翰林院公認的「記不得問老許」相差猶如天壤之別,可許國在考中進士之前一直在苦讀,在中進士之後就一直沒出過翰林院,為官之路和張居正如出一轍,所以,他也顧不得是不是搶了人家岳父的工作,直接把一個縣令的必備條件給羅列了出來。和跟著葉鈞耀耳濡目染的小北提到的那些相比,還多了幾樣。
比如,熟悉當地人文地理的當地人幫手;比如,有關當地豪族大戶鄉宦以及各種刺頭的信息……在他看來,知己知彼,方才能夠立於不敗之地。
看到自己最鐵桿的朋友如此熱心,程乃軒自然覺得在岳父面前很有面子,當即乾咳一聲說:「祖母和母親之前給了我四個親隨,爹先頭聽說我中了進士,又送來四個,都是有家室兒女在程家的,忠誠可靠。身邊人我有墨香,女僕就先不帶了,畢竟娘子在京城待產,需要人伺候。至於師爺,我之前就算到我這三甲進士多半可能要外放縣令又或者是府推官,所以接觸過兩個說是擅長刑名的,還沒定,至於其他的也還沒來得及,畢竟之前放出去那麼多縣令和府推官,我以為至少還得候選大半年。」
見汪孚林一邊聽一邊點頭,隨即偷偷看了自己一眼,許國頓時有些不自然。要是問誰的文章寫得好,最是才俊,他絕對隨口就能說出十個八個落第舉子的名字來,但他走的是標準翰林儲相路線,對於師爺這種真正處理事務的人才,那就真的是不太熟悉了。所以,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實話實說道:「子昂雖然做好了外放的準備,但我之前原本是已經與人提過,打算放他京城或是南京國子監博士。雖說只是從八品,但重在清貴,沒想到會有變故。」
程乃軒從來不知道岳父竟然打算給他謀國子監的職務,別看國子博士看似從八品不起眼,但那是新進士視之為美官的好缺!當然,他是真的敬謝不敏,半點興趣都沒有,畢竟他才多大,根本不想和那些老學究混在一起。再說,從行人司行人到國子博士、中書舍人、大理評事,早就都派完了。可許國之前沒提,顯然不是因為出了岔子不好說,就是主意和汪孚林類似,打算拖個半年一年候選。
「當然,我本打算讓他候選一年,所以這次他突然外放縣令,我也有些措手不及。當縣令需要的師爺,我雖說不太熟悉,但已經請同僚幫忙舉薦。至於掌眼,我想世卿你應該比我更熟悉,就只能拜託你了。至於河南彰德知府是誰,與誰交好,姻親故舊,以及其他當地鄉宦縉紳,我自會讓人詳細整理出來。另外,彰德府安陽城不比其他地方,那裡還有皇族,自從趙王分封在彰德府之後,趙王一系的郡王都在那裡,再加上各種宗室,絕對不是易與之地。」
許國把話說得這麼透徹,程乃軒對這位岳父本就敬畏有加,此刻當然談不上什麼怨言,可一想到管轄之地竟然還有那麼一群皇族祖宗在,他臉色也好,心情也好,全都非常糟糕。而汪孚林更是皺了皺眉後,直截了當地問道:「許學士可知道吏部這官是怎麼派下來的?是和之前那批人一樣,天官大冢宰張大人親自定的,還是文選司的手筆,抑或是還有什麼別的名堂?」
「這一批只定了子昂一個縣令,兩個推官,所以我也無法確定。」許國頓了一頓,似乎猶豫是否該說,最終還是吐露了一絲隱情,「據說還是和首輔大人有關,當然也許是有人向首輔大人進言。」
之所以是「還是」,自然意味著張居正對於這一科進士真是關切備至,之前那七八十個進士的去路問題,汪孚林就通過汪道昆從譚綸那的消息渠道得知,是堂堂首輔直接給吏部尚書張瀚授意的。此時此刻,他見程乃軒那張臉和見了鬼似的,當即一合手中扇子說:「事已至此,想別的無益。還請許學士把那些舉薦來的師爺明天都找來,程兄你也一樣,那兩個師爺都叫來,我親自把關。安陽那種地方可不是什麼師爺都能勝任的,不求有功,至少決不能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