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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此刻新安門已到,汪道昆敲了敲轎杆,這才讓滑竿停了下來。他看著汪孚林,一字一句地說道:「京城有消息來,我過一陣子應該就會起復,一旦為在朝官,這些鄉間事務就都不好沾手。你之前打著均平絲絹為名,為葉縣尊聚攏了一批人,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而這也是辨明敵我的應有之義。但接下來,你務必提醒葉縣尊,此事不能冒進,一定要慢要穩。如果發現苗頭不對,你不妨立刻脫身,我自會安排你。」

    事到如今,汪孚林只有唯一的一個感受。不愧是飽經世事的老油條!

    汪道昆說此事於己不相干?那當初在縣衙吏役當中分化陣營的時候,為什麼人人都覺得他是汪道昆代表,為什麼人人都認為汪道昆是均平派,如趙五爺這樣的人,更是因此對他信賴備至?否則劉會不好出面,其他吏役眾多,他哪有那麼容易拉過來?究其根本,是屁股的位置已經發生了改變。作為鄉宦,要為本鄉父老謀福減負,然後爭取在徽州府的話語權;可一旦起復為朝官,至少得保持表面公正,否則會被御史噴死。

    這場看似大貓膩的夏稅絲絹紛爭,他翻過兩個版本的徽州府志,發覺根本就是個大坑,幸好他就是做個樣子,沒打算隨便往裡跳!更何況,他當務之急是先解決自己家的問題!

    第八十二章 智取葉大炮  

    送汪道昆出了新安門,想到回程時要在大中午的烈日下步行回去,汪孚林便有些發怵。所幸汪道昆總算沒有過河拆橋,又吩咐抬他過來的轎夫送他回縣衙,然後回斗山街吳家和汪道貫會合。他這才知道,汪道昆此次竟是獨自回去,那位閒得沒事游野泳的汪二老爺並未一同回鄉。等到了縣后街的知縣官廨後門,他便從錢袋裡掏了兩塊幾分的銀子,打賞了這烈日底下一來一回汗流浹背的轎夫。

    再一次於書房和葉大縣尊見面,汪孚林自然不會轉述汪道昆的原話,而是用一種極其誠懇的語氣說道:「南明先生的意思是,縣尊一心為民謀福減負,歙民上下無不感恩戴德。可縣尊才剛剛上任不足一年,若是立時三刻就強推均平之事,只怕縣尊固然力氣用盡,卻反而讓段府尊為難,其他五縣更會怨聲載道,眼下最要緊是夏稅之事,本末倒置就不好了。」

    收起伯父那個稱呼,而用其他生員常用的南明先生,汪孚林也是巧妙地向葉鈞耀表示,自己不是代表本宗長輩,而是作為居中的一個聯絡人。

    果然,葉鈞耀立刻眉頭舒展了開來,欣然點頭道:「到底是南明先生,能夠體會輕重緩急,不像那些一個個急不可耐的傢伙。」

    話雖如此,吃一塹長一智,上次才險些在趙思成身上栽了個大跟斗,眼下眾多的吏役都是出於一個目的集合在他麾下的,而且民間也已經有不少人得了風聲,葉鈞耀也不願意重新被人架空了。所以,他斟酌了一下語句,便用儘量輕描淡寫的口氣說道:「夏稅徵收當然要緊,可縣衙其他事務也不能放下。畢竟,歙縣這麼大,不是除了收稅就沒有其他事情干。」  

    和這位葉大縣尊打了這麼多次交道,汪孚林對其人秉性已經摸到了七八分。這話不外乎是說,葉鈞耀想在除了收稅外,再做點政績,免得那些衙門的吏役認為他只是存心拖延到八月,其實也是想轉移一下注意力,而這正中他下懷!因此,他便站起身來,突然對主位上的葉縣尊做了一個大揖。

    「孚林,你這是幹什麼?」葉鈞耀嚇了一跳,立刻禮賢下士地一把將他攙扶了起來,「你我也不是外人了,有話你儘管說!」

    「縣尊,學生之前是不想說的,可這兩天輾轉反側,一直都睡不好,實在是只能找縣尊訴苦了。」

    汪孚林深深吸了一口氣,立刻用憤慨的語氣,把自家妹妹被職業騙子狠狠坑了一把的事情說了。他這次是務必求成,故而充分表現出當初得知消息的憤怒,難以追查的無奈,跑去果園揍了極品無賴一頓的憤怒,以及最終請劉會幫忙調出刑房眾多案卷看過後的震驚。儘管調卷這種台面下的事情大可略去不說,但他和葉鈞耀更多是靠之前同仇敵愾而形成的聯盟關係,彼此地位不對等,他有必要把小動作解釋清楚,免得日後這種親近關係因為大意給毀了。

    果然,就如同之前他大半夜的被葉鈞耀召來提及縣衙帳面虧空風波時,順便訴苦自家被派了糧長之役而引起的同情,眼下他再次一倒苦水,好比晚輩找長輩主持公道一般,讓葉大縣尊又生出了同情和憤慨。再加上今日午堂也遇到了那麼一樁無頭公案,葉鈞耀便忿然一拍太師椅扶手,滿臉的痛心疾首。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才以至於騙子橫行!本縣恨不能把這些狼心狗肺的傢伙一網打盡,殺雞儆猴,讓那些狗東西不敢踏入我歙縣地界!」

    葉大炮果然又放大炮了!

    汪孚林等的就是這句話,於是,他順手就把今天隨身帶的那文書袋雙手呈了上去,這才開口說道:「縣尊有此心,我就代歙縣上上下下飽受騙子之苦的百姓,在此拜謝了!這些就是我通過劉會收集到的卷宗,縣尊上任之前的舊案暫且不提,縣尊上任之後,光是告到衙門的就有七八宗,而據說更多因為無望而不敢告狀的,還有更多!縣尊如若能夠一舉將這些騙子繩之以法,那些受害卻訴冤無門的百姓一定會拍手稱快!」

    葉鈞耀沒料想汪孚林這麼快就打蛇隨棍上,心裡登時咯噔一下。當了這麼久的縣令,他當然知道,嘴上慷慨激昂容易,可要是做不到,麻煩就大了。就比如前時先後被人算計了兩次,歸根結底不就是他剛上任的豪言壯語惹的禍?他不得不緊急開動腦筋,尋思怎麼把會錯意的汪孚林給扭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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