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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鏢局?」牛四迷茫地瞪大了眼睛,想了好一陣子,這才不太確定地說道,「好像我聽說過這個名字。」
呂光午眼見得汪孚林開始對牛四耐心解說杭州城鏢局的由來,他知道接下來不用自己多事,當下悄然背手出了艙室。
入夜的練湖上,陣陣涼風吹來,帶來了幾分濕寒之意,雖說對他沒什麼影響,可卻仿佛有點波及到了他的心境。自從接到何心隱的傳書,他帶著兩個伴當踏出新昌,開始遊走於天下,便發現身懷武藝卻生活困窘的人比比皆是,這其中甚至有很多抗倭老兵!
曾經被朝廷視若東南柱石的胡宗憲尚且會狡兔死走狗烹,更何況那些老兵?倭亂平息之後,戚繼光得到重用去了薊鎮,俞大猷也調去平海賊,打廣西黃朝猛韋銀豹等,可那些辛辛苦苦練出來的軍隊,卻有很多都被解散了,昔日的有功老卒解甲歸田,有多少人晚年困苦?說什麼解甲的兵馬為亂鄉里,這能夠完全怪主將,又或者那些幾無技能的兵卒?沒看見朝廷又是怎麼安置他們的!
呂光午越想越是憤懣,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欄杆上。幸虧及時收手,這一下沒砸出什麼損失來,可心底的失望卻終究還在。
忠臣良將以及有功之民不得善終,某些只知道黨同伐異的人卻占據高位,難不成這天下一代一代就永遠都是走循環往復的路?
當他再次回過神去看艙房中的時候,卻看到汪孚林正伸手扶牛四,可牛四硬是往地上跪,那樣子分明是扶不住了,他心中一動,突然張口說道:「牛四,你不要為難孚林了,他能夠有你這個幫手,在東南也順當了不少。你上次不是問我,單純的膂力和會用勁究竟有什麼區別,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牛四登時把眼睛瞪得滾圓。他卻仍是掙脫汪孚林,跪下磕了個頭,起身之後方才說道:「這一是謝汪公子你慷慨解囊成全了我和翠翠,二是謝你給我和很多人指了一條康莊大道,三是謝你讓我終於有機會拜沈公子為師!」
見牛四說完這話大步出去,直接在呂光午面前推金山倒玉柱似的跪了下來,汪孚林雖說有些不明白呂光午緣何非得要正這師徒名分,可他當然不會多嘴,站了片刻就悄悄往樓下去了。本以為小北這時候一定和喬翠翠一塊泡在廚房中,他卻沒想到小丫頭正坐在底艙,手中還拿著一個酒壺,臉上紅撲撲的。
「哪來的酒?怎麼又喝上了?」
小北聽到聲音,斜睨了汪孚林一眼,便咯吱咯吱笑了起來:「是喬姐姐找出來給我的,她親手釀的極品百花酒,比我們之前喝的強多了,牛四爺真是好福氣!再說我在廚房也是給她添亂,就被她塞了這麼個酒壺趕出來啦。」
說這話的時候,小北還有些懊惱地晃了晃腦袋,隨即把酒壺遞給了汪孚林,眼睛亮晶晶的:「你嘗嘗看,甜而不膩,比金華酒更好!」
眼見得人竟是起身跌跌撞撞衝到廚房去拿杯子,汪孚林不禁異常無奈,有些後悔之前不應該沒事逗她玩。等到小北拿了兩個小巧的瓷杯回來,他接了在手,卻搶過酒壺不讓她倒,死活哄了她靠著欄杆的座位上坐下,又有一句沒一句地逗她說話。等她漸漸迷迷糊糊眯起了眼睛,再也記不得要喝酒的事了,他才鬆了一口大氣,隨手脫了外頭大衣裳給她嚴嚴實實蓋好了。就在這時候,他正好瞧見喬翠翠用托盤裝著幾盤菜餚從廚房出來。
「就醉了?雖說百花酒後勁大,可竹姑娘的酒量還真是不怎麼樣。」見小北的身上蓋著汪孚林的外套,喬翠翠又笑問道,「不知汪公子和竹姑娘是……」
「她是我未婚妻。」汪孚林對這個一度以死明志的姑娘頗為讚賞,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和邵芳有些恩怨,之前一度被他用來挾持脫身,是她去求了呂叔叔出面來追,這才算是讓我得以脫身。」
喬翠翠之前已經聽說了汪孚林那頗為不錯的身世,得知小北竟是他的未婚妻,她吃驚得差點沒端穩托盤。好一會兒,她才輕吁了一口氣道:「我這樣一個淪落人,她竟然絲毫不嫌棄,我還以為她只是呂公子的遠房族親。都說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沒想到還有竹姑娘這樣的奇女子。」
「她呀,確實夠奇了。」汪孚林笑了笑,隨即再不提小北的事,言簡意賅地自己招攬牛四,將來會在丹陽設立鏢局,以及呂光午收徒的事情說了,見喬翠翠目露異彩,旋即盈盈下拜,他立刻虛扶道,「喬姑娘不必客氣,相逢即是有緣。樓上呂公子應該正在教授老牛,你不如再等會兒上去。」
「好。」喬翠翠二話不說點了點頭,隨即把托盤以及上頭的那幾道點心和湯羹擱在了小北身側,這才笑道,「我到廚房再去做些,這些汪公子你請慢用。」
汪孚林目送人離開,這才緊挨著小北坐下,毫不客氣地隨手拿了一塊點心塞進嘴裡。等到吃完又喝了一碗雪菜肉絲蛋皮羹,他忍不住輕輕嘆了一聲,隨即把旁邊小丫頭睡覺不老實伸手給弄落下的外衣重新蓋好。
「成天就知道叫我吃貨,什麼時候你也能做點好東西滿足我這吃貨的胃,我就要念阿彌陀佛了!」
第四二一章 婿不類翁
什麼樣的岳父,什麼樣的女婿。
儘管邵芳對女婿沈應奎的其他方面不太滿意,但能讀書是秀才,又有一身不凡的膂力和身手,最關鍵的是不喜沾花惹草,就連丹陽練湖這花魁大會,竟也是第一次參加,因此,他固然會挑剔沈應奎不求上進,太不會用心計,可在其他地方,卻一直覺得自己這女婿是最出色的。此時此刻,他包下了練湖邊上一座稍微有些偏僻的小酒肆,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把沈應奎給訓誡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