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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松冷笑了一聲,隨即淡淡地說道:「我行前就再三重申過父親嚴命,既然速兒哈赤非要違反,那就怪不得我了!來人,拖下去斬首示眾!」
眼看兩個家丁架起癱坐在地的舒爾哈齊就要往外走,努爾哈赤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可話到嘴邊卻仿佛被堵住了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直到一言不發的舒爾哈齊已經被拖到了門口的時候,他才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李兄,畢竟是個十歲的孩子,再說之前他在我那裡,因為這性子執拗,差點傷過我,又出口罵人,我一時氣不過讓人整治了他一頓,那些脾氣大的粗漢估計平日也沒少給他苦頭吃,畢竟不比李兄對人的厚待,他有這逃跑的念頭不足為奇。我知道李大帥軍法如山,可能不能寬容這一次,饒他一條性命?而且接下來還要趕路,略施薄懲就行了。」
努爾哈赤做夢都沒想到,汪孚林竟然會救舒爾哈齊!他一直都被李如松命人嚴嚴實實地與人隔離,但這麼多天來仔細觀察和傾聽,隱約也知道這位汪公子是朝廷一位高官的子弟,就是這麼一個差點死傷在舒爾哈齊那次縱馬之下的貴公子,之前據他所知一直都在折騰他那個弟弟,眼下怎會這麼好心?
李如松壓根不相信什麼家丁中有人私通王杲之子阿台的鬼話,但剛剛那場戲矇騙這兩兄弟他覺得綽綽有餘,因此也並沒有太懷疑努爾哈赤兄弟倆還是說了假話,只覺得有人藉此讓自己懷疑家丁忠誠,分明居心叵測。再說人既然沒跑,網開一面也不過分,他就順勢給了汪孚林一個面子。
「既如此,拉下去,鞭二十,另外三十記在帳上,等回了廣寧後再說!」
第五六五章 收服的第一個
二十記鞭子挨在背上,看似縱橫交錯,皮開肉綻,但不過十歲的舒爾哈齊卻始終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直到最後挨完之後昏厥了過去。因為李家那些家丁都是最熟悉這些的,行刑之前給他的腰部以下圍了硬牛皮的圍裙,傷的只是背,從理論上來說,不會影響騎馬趕路,而且用刑的家丁知道他受不起,減了五分力道。可當他被架回房中,清洗創口上藥的時候,仍是被那錐心疼痛給刺激得從昏厥中清醒了過來。
「唔……」
「挨打的時候倒是硬氣,上藥的時候倒知道疼了?活該,隨隨便便跑出來個人和你說能帶你逃跑,竟然就信?蠢貨,要不是小官人求個情,你就死定了!」趙三麻子一面說,一面手腳麻利地將手中藥膏敷在那一道道清理過創口的鞭痕上。見舒爾哈齊死死拽住了身下的床單,再也不哼一聲,他卻不管不顧地繼續說道,「以後長點記性,不是每次都有這麼好運氣的。後頭求情也就算了,前頭要不是小官人對李大公子說只做個樣子嚇唬一下,你早就被用刑活活拷問死了!」
李二龍這會兒卻蹺足坐在靠背椅子上。今天傍晚在酒樓的事情是他按照汪孚林的吩咐設計的,統共知情者就只有他自個,那所謂帶著酒意的一問一答,也是他一個人用了假聲自導自演的,就連舒爾哈齊那時候會突然腹痛如絞,那也是他動了點手腳。只不過,雖說討厭這個做事偏激狠毒,嘴巴又很壞的小傢伙,再說又是異族人,可看到剛剛這般血肉橫飛的慘狀,他還是有一點無奈。
畢竟,之前他與其說是整治,還不如是整蠱,讓人有苦說不出,相形之下,鞭刑卻是比軍中捆打更血肉橫飛的私刑。所以,最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他一想到努爾哈赤在得知弟弟的「死訊」之後,能夠最快速度找到把自己摘出來的辦法,而且還用昏厥充分表示出了自己的悲戚,他就覺得眼前這個小子挨的這頓打著實好沒有來由。然而,即便是他這個設計者,仔細想想卻還是滿頭霧水,不明白汪孚林究竟要藉此要做什麼。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他雙腿一伸站起身來,到了炕邊上一站,見趙三麻子還在那罵罵咧咧地上藥,而咬緊牙關的舒爾哈齊已經滿口鮮血,看不下去的他隨手掏了塊帕子往其嘴裡一塞,這才在那腦袋上拍了一下:「忍不住就直說,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了,從遼陽到瀋陽這段路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若是從馬背上摔下來,你自己知道後果。還有,你大哥這次可被你連累得不輕,你挨過那頓之後,他也被拉出去抽了五鞭子……你要聰明就別再連累他。」
這是按照汪孚林的吩咐說的,李二龍雖有些不解,但還是照吩咐做。此話一出,他敏銳地注意到,舒爾哈齊那張臉似乎更白了些,接下來也就沒有再繼續畫蛇添足,而是徑直出了裡屋,努努嘴事宜連日來和舒爾哈齊相處最多,又精通番語的范斗進去看著,自己則去把這裡的情形如實稟報給了汪孚林。
今天這一折騰就是半宿,明天是肯定不可能啟程上路了,因此汪孚林交待了李二龍小心看護,等人告退之後,他方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李如松那邊的情景他壓根沒有去費心去打探,想來李如松絕不會因為這女真兩兄弟的話,就隨隨便便去整頓自家依賴如長城的家丁,看看究竟有沒有內奸。
說實在的,那時候他在裡頭仔細觀察努爾哈赤的表情,瞅準時機放出了「死訊」,不過真沒想到努爾哈赤的表演非但精彩,而且還急中生智瞎掰了這麼一個藉口。果然,人活著的時候,自然相依為命的弟弟很重要,但人既然死了,那就是自己的死活最重要了。雖然不能說立時三刻就能夠離間這相依為命的兩兄弟,可一根刺紮下了,他就不會任其輕易拔除。畢竟,在李如松的眼皮子底下殺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