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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堯卿雖說離開京師在外當父母官太久,還不怎麼熟悉在朝廷中樞吏部做官的節奏,但他同樣是少年得志,如今年紀也不算大,心思亦是機敏。這會兒沒有揪著程乃軒那恍然大悟的表情繼續追問下去,而是氣定神閒地接上了之前程乃軒發問,自己沒有回答的那個問題。
「吏部文選司郎中臧惟一這個人,鄉試五經魁,二十四歲中進士,今年三十七歲執掌文選司為郎中,他和我一樣,先後當過安慶府宿松縣知縣,一年後轉調太湖縣知縣,那時候正是久任法最流行的時期,所以他和我一樣,扎紮實實總共當了七年知縣,這才調回京師。」
汪孚林和程乃軒不禁對視了一眼。這麼說來,李堯卿調吏部文選司還真是對了!相同的經歷不說,李堯卿那種人若真的要和人結交,那是輕而易舉。
反正比他們倆去接手這攤子來得強!
「臧惟一雖說今年才就任文選司郎中,但早兩年就一直都以吏部稽勛司員外郎的身份兼理文選司事務,所以對我來說是前輩中的前輩。我對他待之以禮,那麼他就報之以誠,再加上遼東的弊病,他比我更清楚,所以我想出面揭蓋子,他當然肯聲援。更重要的是,小程你這次的奏本很中肯,既沒有一味大肆株連,也沒有因為舊日功勳,就聽從朝中大佬之議保著陶承嚳這種鼠輩,臧惟一對你頗為欣賞。」
李堯卿說著又笑看汪孚林說:「臧惟一對世卿原本頗有微辭,因為聽說王少宰屬意你進文選司,任一年選郎之後,就接他的位子。可你最終回絕,繼續呆在都察院,他因此對你改觀不少。這次你舉薦的洪濟遠,也算是他夾袋裡頭很看好的人物,所以嘛,他自然而然就站在我們這一邊。不過,這終究是在王太宰和王少宰眼皮子底下串聯,我本來有些發愁回頭怎麼交待,但世卿你既然已經給了王少宰一個說法,我就不用發愁了。」
之前臧惟一是王篆對張居正推薦的,汪孚林一直怎麼看怎麼覺得,王篆不應該和臧惟一這種正直古板的人有交情,如今發現臧惟一正直卻不拘泥,至少在這一件事上完全站在自己這些人這一邊,他可以說是鬆了一口大氣。當下他就伸了個懶腰,笑呵呵地說:「不論如何,對付次輔張閣老這種難題,用不著我們多操心。接下來,好好操辦李兄你的婚事才最要緊。」
直到把李堯卿送走,程乃軒方才一把揪著汪孚林就往書房拖,渾然不顧一路上遇到的下人用怎樣的目光看他。直到進了書房,他特意叫來墨香守在書房門口,又把房門關得嚴嚴實實,他便對著沒事人似的汪孚林,氣急敗壞地低聲問道:「你是想讓如今已經走投無路,既不甘心致仕回鄉,也不想在內閣當個沒權又被人提防的張四維,發現某種端倪之後,孤注一擲,去和宮裡那位聯繫?」
「錦華,你很聰明啊!這世上除了我家小北之外,就是你最了解我。」
聽到這麼兩句絲毫沒誠意的稱讚,程乃軒氣得額頭青筋都爆出來了:「你是不是腦袋壞了?皇上剛剛親政,外有首輔,內有馮保,慈寧宮還壓著個太后,當然是很希望手頭多點權力的。如此一來,只要張四維肯投靠,他當然求之不得。你忘了高拱當初是什麼下場,他當初的強勢哪裡就比元輔少了?可到頭來如何,裡頭有皇太后,有馮保,當今首輔輕輕巧巧就把他掀翻了,萬一皇上和張四維連成一線,首輔怎麼可能扛得住!」
「你錯了,首先,首輔大人之前不在的時候,張四維輕輕巧巧就被張鯨算計,所以在皇上看來,他雖說是次輔,但戰鬥力比不上我。其次,當年高拱在宮裡沒人,陳洪、孟沖、滕祥先後下台,而他居然選擇直截了當地和新任司禮監掌印太監的馮保放對掰腕子,又不曾提防咱們現在這位首輔,而在此之前,他有很多次先下手為強的機會,所以,他不是必敗,而是自負太過,這才失敗。最後……」
汪孚林輕輕吸了一口氣,看著程乃軒說道:「你都說了,這件事風險很大,所以我會自己上,李師爺很聰明,一句都沒問,所以你也好好歇著。放心,你不在的時候,我和張四維前前後後斗過了很多場,即便他是次輔,我也從來就沒有輸給過他,所以你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什麼!」程乃軒在原地又急又快踱了幾步,簡直都快氣瘋了,「元輔能和他斗,那是因為他裡頭有慈聖老娘娘,有馮保,可你呢?你拿什麼和他斗?就憑皇上讓田義賞賜過你兩次東西,許諾前程,拉攏過你?可這哪裡能靠得住!」
當初汪孚林因為田義捎帶的話,回絕了王篆進吏部文選司員外郎這個美差,還替他也回絕掉了這個差事,程乃軒是第一時間知道的,比張居正更早得知皇帝籠絡汪孚林的消息。可程大公子沒那麼忠君,此時更是下意識地把皇帝歸於靠不住這個行列,話說出口覺得不對,卻也懶得改了。
「你就算再有用,總不可能頂替首輔大人。張四維就算再沒用,只要扳掉首輔大人,他就是首輔!皇上已經親政了,他是能做到這一點的,只要一道中旨!」
「我確實頂多只能算大半個皇上的人,但是,馮保下頭第二號人物司禮監秉筆太監張宏,卻和我往來過幾次。你不用瞪我,張宏不同於馮保的一心一意攬權,更仗著小時候的情分對皇上指手畫腳,他是一心一意忠於皇上的。但是,他一面希望皇上能夠漸漸收回權力,一面卻也很擔心皇上急功近利,正因為有他在,宮裡的很多重要消息,我這才能掌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