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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言恭附庸風雅,白雪山房固然名聲在外,可他的威望和名聲與當初實打實打過點仗的李庭竹卻又不能相提並論。汪孚林抵達南京城之後,一過府拜望,李言恭就立刻屏退從人,也不顧兩人已經兩年多沒見,就是好一番訴苦。起頭,他自然是只說自己執掌臨淮侯府和擔當南京守備的那些難題,可漸漸話題就拐到了另一個方向。
「我之前這守制兩年多來,有蘇杭商賈看好銀莊票號的市場,也已經插進了一腳,投靠的卻是魏國公徐家。和老牌勛貴徐家相比,李家雖說有些吃力,可本來也能維持的下去,不至於怕了他們。可偏偏這位魏國公吃相難看!這徐邦瑞出身庶長子,早年因為已故老國公徐鵬舉打算廢長立幼,甚至還把生了幼子的小妾鄭氏給扶正,請封了魏國夫人,讓庶幼子搖身一變成了嫡子,他吃了不少苦頭。
還是後來事情敗露,老國公被罰俸,那位小妾扶正的魏國夫人被褫奪了封號,他這才算是得了世子名號。等老國公一去世,他承襲了爵位,到現在才五年。老國公當初不喜歡他,金錢上頭自然剋扣,他大概是窮怕了,所以他承襲爵位之後,自忖年紀一大把,反正橫豎就只是個南京守備的前程了,便一心想著摟錢。因為他的關係,那幫蘇杭商賈不守規矩,竟是變著法子挖我們的牆角。」
汪孚林當然知道大明如今那些勛貴不比開國,開國年間勛貴就是生十個八個兒子,那些不能襲爵的兒子也往往都能有個不錯的前程,運氣好的還能當到正二品都督,可現在就不一樣了,除卻襲爵的那個幸運兒,不能襲爵的不但分不到多少祖產和財產,而且往往只能混個勛衛就算到頂了,有多少勛貴旁支早已淪落到吃飯都成問題了?正因為如此,為了一個爵位,這些看似光鮮的人家往往能掐出腦漿來,徐家更是從第三代就開始不停地打御前爭產官司。
只不過,他這次在徽州停留的那幾天,葉青龍以及其他掌柜,還有程許兩家的人對於東南開拓的局面都還算滿意,並沒有提到南京這邊有什麼應付不了的大困難。所以,聽出李言恭話裡有話的他就索性反問道:「那侯爺的意思是……」
「南京守備太監孟公公已經在南京呆了好些年了。」李言恭微微一笑,這才點破了自己的用意。
這無疑就是要分潤股份的意思。兩人雖說結交已經快四年了,可畢竟聚少離多,利益成分多,情誼成分少,汪孚林當然不會奢望李言恭出讓利益。但是,要讓他讓步,他卻也不肯輕易鬆口。倒不是為了那點錢,而是商場如戰場,和官場也有類似之處,你要是隨意退讓,會讓人覺得你軟弱可欺。更何況,李言恭本來就只是以李家的政治資源,再加上一部分的真金白銀入股,經營上頭都是徽商汪程許三家作為主導,他就更不會任其左右了。
天知道李言恭是不是勾結孟芳,打算侵吞他們這些徽商的利益?
於是,笑著顧左右而言他,最後含糊答應考慮之後,汪孚林一離開臨淮侯府,明面上仿佛住在松明山汪氏在南京的一處別院,實則悄然住進了南京的那家長風鏢局。
歷經多年開拓生意,從杭州、南京、鎮江、揚州,四家極具規模的長風鏢局早已成為這東南一路太平的標誌,網羅了不少很有名頭的武師,唯一的區別只在於各自的根基不同。杭州的班底在於那些打行的舊人,南京則是浙軍老卒,鎮江是好勇鬥狠的機工,而揚州則是鹽商的運鹽班底,其中包括某些私鹽販子。而這麼一批人的洗白,汪孚林花錢無數,但收穫也同樣巨大。
此時此刻,帶著劉勃和封仲的他一進鏢局,就被迎到了最深處一間廳堂,幾個最核心的鏢頭,如張喜和張兵連聲叫著姑爺,爭先恐後稟報各種進項和成就,他聽得笑意盈盈,不住點頭,到最後方才問起南京守備的情形。得知臨淮侯李家和魏國公徐家確實明爭暗鬥不斷,而自從隆慶六年起就擔任守備太監的孟芳,則是正死死壓著剛剛到任南京還不滿一年的守備太監張豐,他便忍不住沉思了起來。
「這張豐是哪裡人?孟芳既是在壓制他,他可有什麼反擊?」
「說來也奇怪,這張豐不像從前那些被打發到南京守備太監來養老的太監,他才四十出頭,聽說去御馬監之前,還曾經在司禮監的內書堂呆過,不知道怎的就突然派到南京來了。不過聽說京城皇上身邊有好幾個姓張的太監,也許是親戚?」
汪孚林當初還見過司禮監第二號人物張宏,深知其人年紀一大把,卻能在馮保之下安之若素,絕對不是尋常人物。而萬曆皇帝身邊,張誠和張鯨也同樣備受寵信,前者據說很得馮保的喜歡,至於是真巴結還是假奉承,他就不是很清楚了。如今這南京多了一個出身司禮監,年紀又不大的新任守備太監,也同樣姓張,雖未必真的是一家,可他不得不考慮得深入一些。他想到李言恭之前對自己的建議,便又問道:「臨淮侯和孟芳關係如何?」
「李小侯……咳,如今該叫一聲李侯爺了。他和孟芳往來不多,或者說孟芳眼高於頂,瞧不太上剛承襲了爵位的李侯爺,再加上魏國公徐家巴結得狠,送禮也重,所以孟芳和魏國公徐家走得更近,李侯爺大約心裡急,前幾天還去拜訪過一次,卻被孟芳擋駕了。」
原來是想要巴結孟芳卻沒巴結上……說實在的,如今這些勛貴真的都已經遠不如從前了,這種世襲不降等的承襲方式,養出來的只有酒囊飯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