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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回程這一路就好走多了。馬匹同樣從水路走,一行人從東溪放竹排到嵊縣,然後再從曹娥江坐船到梁湖鎮,接下來走的是之前從杭州到寧波的那條山陰古水道,也就是從春秋戰國時期便已經開鑿出來的運河。雖然遠比翻山越嶺平緩,然而連海船都已經坐過的小北還是有些發蔫。汪孚林知道她不但暈船,恐怕還因為這次見到呂光午,頗有些傷感,因此並沒有插科打諢,這天更是直接從支起的窗口往裡丟了一本書。
「哎喲……你幹什麼?咦……」
見小北先是怒瞪自己,等看清楚手中的書之後,立刻驚咦一聲,便再也顧不上自己了,汪孚林便笑了笑離開了窗戶。胡宗憲自殺於獄中,眾多幕僚奔走多年卻沒有平反,徐渭到現在還因為殺妻而關在牢里,自然更談不上有人為胡宗憲出文集。可是就在小小的新昌,柯先生竟然找到了手抄本的胡宗憲文集,儘管很不全,但對於裡頭這位,也已經是很不錯的慰藉了,應該足以讓她忘懷從這裡到杭州全程水路的難捱。
汪孚林四月中離開杭州前往寧波,在寧波、定海、普陀山、新昌先後逗留了許久,這次再回到杭州,已經是六月底的事了。此時暑熱正酣,哪怕是水路的船上,也猶如蒸籠一般。一行人一進城,船熟門熟路停在了之前已經住過兩回的那家客棧後門,他一下船就忍不住死命搖扇子。迎上前來的夥計一見是他,拔腿就往客棧裡頭跑,不消一會兒,一溜小跑迎出來的掌柜就叫道:「小官人,您總算回來了,您再不回來小店就要被陳老爺活拆了!」
第三三一章 汪叔叔……
看來陳老爺在杭州這邊的事情不太順啊!
汪孚林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卻壓根沒有答覆眼巴巴的掌柜,而是先詢問蘇夫人等人何時抵達。得知人半個月前就到了,如今住在之前賃下的那兩處小院,他微微點頭,立刻請柯先生和小北先過去會合,自己則是又另外多租賃了一處小院,親自安置呂光午的三個弟子謝榮等人。三人全都是曾經出外遊歷過的,對於杭州並不陌生,但因為他們皆非殷實人家出生,出門在外省錢為上,此次被汪孚林請出山後,又得到如此禮遇,自然對將來更多了幾分信心。
須知亂世出英雄,而到了太平盛世,便是一條龍,也只能窩在淺水之中!
三人當中,年紀最小的羅續對於杭州最熟悉。他曾經在這裡住過好幾年,想當初呂光午和顧子敬游僧寺被戲弄,呂光午大戰僧兵,正是那時候還是小童的他跑去浙直總督府搬的救兵。此時此刻,見汪孚林安置好了自己這些人,拱了拱手就要離開,他突然開口叫了一聲:「汪公子。」
見汪孚林立刻轉過身來,羅續躊躇片刻,最終開口說道:「不管汪公子之前所言之事是否能成,我都想先謝謝你一聲。不瞞你說,我曾經去過薊州,想要投效戚大帥麾下殺敵,然而戚大帥說,他成名於浙東,若是一再收納浙東豪傑,只怕會招人疑忌,因此贈金送我回來。我至此心灰意冷,便想在家鄉當個尋常農人算了。只是,一想到跟著呂師多年苦練的武藝就此白費,我實在是心中不甘。」
其他兩人甚至家境還要比羅續更還不如,兼且南北氣候以及人物風俗都不同,他們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大老遠跑到北方去從軍,所以,此刻羅續起頭,他們連忙先後都謝了汪孚林。年紀最大的謝榮更是樂呵呵地笑道:「說實話,我之所以答應固然是因為呂師推薦了我,可這些年在新昌窩著,一身筋骨都要生鏽了。畢竟,呂師威名遠播,新昌城中內外,惡少地痞絕跡,想要痛痛快快打一場,卻只能師兄弟之間交手,希望到了鏢局後,能夠多打兩場!」
汪孚林頓時笑了:「各位實在太客氣了,說來應該我謝你們才對。若非呂公子,我就是踏破鐵鞋,也找不到武藝高強,人品高潔的高手,這次新昌之行能得諸位鼎力相助,實在是我之大幸。至於各位說要打個痛快,那是一定的,鏢局牌子一旦真正掛出去,只怕上門找茬的會多如牛毛,到時候就要靠各位出馬應付了。」說到這裡,他深深一揖,這才轉身離去。
這一別就是一個半月多,眾人甫一重逢,自然是有的是私話要敘。小北已經在水路這一程充分調整了心情,汪孚林進去的時候,她正在對眾人津津樂道於呂光午和汪孚林的那場比試。她本來就頗通武藝,這一番解說繪聲繪色,簡直和專業解說員似的,說到汪孚林無賴耍詐的時候,她壓根沒在乎人的臉已經變黑了,末了才笑吟吟地說:「不過,呂叔叔對他評價還是挺高的,說他有悟性。」
「是啊是啊,所以呂公子之前已經改口叫了我一聲師弟。」汪孚林挑了挑眉,閒閒地說,「既然你口口聲聲呂叔叔,這時候是不是該叫我一聲汪叔叔?」
這一次,汪二娘和汪小妹最忍不住,先是撲哧一聲,而後笑得前仰後合。金寶和秋楓使勁憋著,可架不住葉小胖哎喲一聲翻了椅子,後腦勺撞到牆壁,卻還在笑個不停,他們忍俊不禁的同時,趕緊都轉過身去拼命遮掩。柯先生和方先生那是老油條了,這會兒只做看戲狀。葉明月自然知道汪孚林是故意的,嘴角微挑不做聲,就只見小北臉上漲得通紅,一跺腳到蘇夫人身邊就告狀道:「娘,你看他,當長輩當上癮了!」
蘇夫人似嗔似喜地掃了汪孚林一眼,汪孚林頓時有些訕訕的,趕緊一本正經地說道:「掌柜剛剛說陳老爺似乎在找我,挺急的,事關他這家客棧是否會被拆的問題,我既然人稱急公好義,當然得去看看什麼情況。你們繼續聊,我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