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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葉大縣尊又不是學心理學的,就算有那種閒工夫,去體察琢磨上司的心理還來不及,哪裡還有功夫去摸排民心?所以,他此時只有聽的份。
「戚家軍打仗雖說必定沒的說,可武勇剽悍,不一定就等於人品高潔。這樣一些人落戶在歙縣,如果不能給他們套上足夠的枷鎖,那麼回頭失控,倒霉的就是我這個受南明先生之託的人,以及縣尊這個一縣之主了。所以,享受了人們的尊敬,回頭我會再親自帶他們深入鄉里,領略一下徽州子民的日常生活,這樣一來,就能消除他們作為外鄉人的隔閡。而在無數雙眼睛注視下,戚百戶就會不自覺地讓他們行為舉止像個英雄。」
否則他怎敢隨便用這些不能知根知底的人?
葉鈞耀已經完全被汪孚林給說服了,但還是問出了自己擔心的最後一個問題:「不過像今天這樣的在征輸庫幫忙巡邏,一文大錢不給,他們真的肯嗎?」
汪孚林當然不會說自己還管著戚繼光兩千兩私房錢,加上這些人的一千總共三千兩銀子委託理財。所以,此刻汪孚林只對葉縣尊說,這些將兵因為軍功累累,身家豐厚,故而樂於奉獻。至於他是想通過這一系列舉動,讓民間認可這些老卒,然後順勢借用戚家軍的名頭做自己的私事,在這夏稅還在最後賽跑的關口,他還不準備立刻抖出來對葉縣尊說。
即便如此,葉鈞耀仍是如釋重負。他摘下烏紗帽擦了擦汗,長長舒了一口氣。
「那好,你做事,我向來放心。既如此,就按照你說的,我讓戶房劉會加緊力氣把各里收各里的章程敲定下來,今年的夏稅一完,立刻推行,省得一次次被人掣肘!」
之前在徽州府衙中,南京戶部行文會根據今年夏稅完稅情況飛派白糧,此事公諸於眾之後,現如今六縣全都猶如受驚的兔子一般緊急行動了起來,如同之前那樣在征輸庫大打出手的一幕幾乎絕跡,而歙縣征輸庫又有大名鼎鼎的昔日戚家軍將兵坐鎮,鬧事的人更是不敢出頭。區區數日之間,歙縣的夏稅竟然已經收到了七成,這和往年的效率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面對這樣的光景,汪孚林不禁咂舌於南京戶部此次劍走偏鋒的巨大效果。
不管此事是汪道昆主導,還是南京戶部早有此意,他只知道,這種事只此一回,下一回再想故技重施就不可能了!所以,對於送上門來的戚家軍,他不得不趕緊用起來,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第一四九章 汪小官人落水了?
接下來一連數日,歙縣這一年的夏稅收得很順利,十五區大糧長之中,竟是汪孚林的嫡親舅舅吳天保第一個完成徵收任務。完稅的這天傍晚,汪孚林從征輸庫把吳天保請到了家裡,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汪二娘和汪小妹無不喜笑顏開,跑到廚房說是要幫劉洪氏一塊下廚,實則給添了不少亂子,雖說如此,可終究滿院子都是笑聲,一片其樂融融的氣氛。
飯後,吳天保單獨拉了汪孚林低聲探問,說起最初一直給他使絆子的大戶,最終竟是全都把該交的夏稅都給交齊了,自己沒有賠補一分錢。對於這樣的結果,汪孚林算算吳天保當初最慢的進度,如今卻第一個完成,再想想程老爺之前捎的話,哪裡還不明白是這位幫的忙。可這是他和程老爺之間的人情,對這位奔波勞累兩個月的舅舅,他也就不便明言了。
等到留宿了吳天保一夜,次日一大清早送了他離城回岩鎮,他本想捎帶硬賴在自家的程乃軒同去程家大宅,一來道個謝,二來把逃家那檔子事給解說清楚了,奈何程乃軒對老子那就是老鼠見了貓,壓根不敢去,只是央求他把墨香給弄出來,他不得不獨自走了一趟。到了程家,他先是感謝了程老爺對於歙縣夏稅工作的鼎力支持,尤其是幫了自家舅舅一把,見程老爺對此虛懷若谷毫不居功,他方才直接反手把程乃軒這小子給賣了。
「我本想帶程兄同來的,可他說是逃家這麼久沒臉見您,所以……」
「你不用說了,我自己的兒子什麼脾氣,我還不知道?」程老爺眉頭一挑,繼而冷哼道,「對未婚妻不滿意卻不敢如實對我說,畏首畏尾!對了,你回頭把墨香帶了給他,家裡這麼多下人,他也就只籠絡了一個墨香,其他的都只是靠詭計糊弄住,要不是他走的時候還好歹給他祖母和母親留了一封信,這個兒子我就乾脆不要了,真不知道他哪裡像我!」
對於程老爺這樣苛刻的評價,汪孚林不得不感慨當虎爸的就是要求高。他正打算稍微交待一下另外一件事,程老爺突然話鋒一轉。
「至於他之前說和許家小姐見面時,那隻追了他一路的惡犬,我去查過了。鬼面之事我總不好去問,但那條惡狗,是許家一個家丁拴狗的繩子斷了,許家並不算豪富,所以家中有養犬防偷,這只是一個意外。」程老爺見汪孚林表情微妙,知道這小秀才和自家兒子交情莫逆,未必會相信這說辭,他只能嘆了一口氣,「回去告訴那小子,他要繼續這麼胡鬧下去,人家許家未必看得上他這女婿!」
如果真是那樣,程大公子一定會歡欣鼓舞的!
汪孚林今天來見程老爺,另一件事便是打探各鄉里大戶的動向,從程老爺口中得知飛派白糧之事打得這些人暫時顧不上別的,他心頭稍安,又盤桓一會兒就告辭出來。而這一次,外間卻早有人巴巴地等著他,正是他之前一直沒見到的程乃軒祖母和母親。這兩位婦人對他客氣十分,千叮嚀萬囑咐,只求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