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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巴圖魯提醒,這主意好,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就這麼辦,說定了!」沈有容本來就打算借著赫圖阿拉也給人這一點,去章甲城等其餘五城招搖撞騙一下,這樣差不多就湊齊了,現在有禮敦這話,他就更樂得這麼做了,當即一口答應了下來。
當沈有容被笑容滿面的恩琪給帶出去的時候,他還特意注意了一下舒爾哈齊,見其猶如行屍走肉一般,被李二龍趙三麻子和王思明包圍在當中一塊提溜了出去,並不引人關注,總算是長長舒了一口氣。而他這一走,禮敦也同樣如釋重負,對左右兩個弟弟額爾袞和界堪說道:「幸好阿台派來的這傢伙還算曉事!」
別人說自己曉事也好,什麼也好,沈有容才懶得理會,眼下滿心歡喜的他跟在帶路的恩琪身後,只想著趕緊把那些在女真之地吃苦受難的遼東軍民趕緊解救回去,不但是他,李二龍等人全都是這麼個念頭,就連王思明,想起自己從前在古勒寨吃的苦,起初跟著汪孚林時的小心翼翼,再到後來漸漸醒悟,他恨不得趕緊拉著這一大堆人回去!恩琪卻哪裡知道這些人的想頭,把眾人帶到那一片簡陋的窩棚之後,立刻就命人擊鼓,倏忽間就聚攏了不少人。
當看到那一群大多數衣不蔽體的阿哈匆匆聚集起來,參差不齊地趴跪在地上時,沈有容一眼掃去,就發現有的頭髮灰白,有的如同蘆柴棒,有的還依稀能看到身上鞭笞的痕跡,有的則是在那兒瑟瑟發抖……他一下子只覺得心中沉甸甸的,暗想從前就聽叔父說過,歷來九邊從虜中逃回來的漢人,如果還能夠在官府查找到原籍的,一般還能送回原籍安置,要不然就要放到內地編管。可因為這些年戶籍根本就不准,大多數人千辛萬苦逃回,卻還要背井離鄉。
被擄掠到虜中當牛做馬,難道是這些人的錯?
看到沈有容臉色好像很不好看,恩琪誤以為是沈有容看到這麼一批貨色有所不滿,當即怒喝一聲道:「全都抬起頭來!」
等底下的阿哈們全都直起腰,他方才對沈有容笑道:「別看他們這麼一副死樣子,但種地都是一把好手。阿台貝勒又不是立馬就要打仗,這種地種得好才能有糧食,倉庫充足才能打仗,是不是?說實在的,要不是阿台貝勒和咱們赫圖阿拉是姻親,巴圖魯是絕對不肯給這麼多人的……」
要不是想著回頭打下章甲城,可以盡吞其人口,禮敦怎會如此大方?
沈有容知道對方是會錯了意,也不解釋,乾脆陰著臉任由對方誤認為自己不大滿意。他衝著李二龍努了努嘴,連日相處下來,李二龍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上前朝著口氣生硬的漢話,一個個問了過去。而沈有容這才有些不情不願地說道:「之前古勒寨被破,阿台貝勒後來收攏了一些敗兵,殺了不少原籍遼東的阿哈泄憤。就和你說的一樣,種地的都沒剩幾個了!要說種地,女真的阿哈真不如遼東那些莊稼把式。」
這話是拿建州女真的方言說的,恩琪壓根沒有懷疑。畢竟,王杲長子阿台那睚眥必報的性格,素來是出了名的,若不是海西女真哈達部貝勒王台長子扈爾干早已自立門戶,又指望驅使阿台給自己衝鋒陷陣,也不會收留這麼一個人。只不過,眼下他還忙著回去和最親的三舅舅界堪商量打章甲城的事,見這邊沒什麼大事,又交談兩句就匆匆找藉口先走了。
沈有容巴不得這麼個礙事的先走,眼看著人消失在視線中,他吩咐沈大牛沈虎和王思明一塊看著到現在還渾渾噩噩的舒爾哈齊,自己也快步去挑人了。然而,也許是他那幾天沒剃,於是長出了不少頭髮茬子的腦門,也許是他那根大辮子,還有和赫圖阿拉的厄真貴人們談笑風生的態度,又或者是他那一口女真話,每個人看到他都瑟瑟縮縮的,那些年紀小的更是直接往大人身後躲,搞得沈有容心裡老大不是滋味。
當最終六十個人挑選出來的時候,赫圖阿拉這邊自有人用鞭子將這些人驅趕出來,幸好眾人早有心理準備,怒歸怒,沒有一個人放在臉上。李二龍等人都知道這次建州女真腹地冒險之行代表什麼,故而竭盡全力都把沾親帶故的一併帶上,以防出現因為思念親人而出現的麻煩。如此一來,這老老少少自然就參差不齊了,出城的時候迤邐的隊伍老長老長,但在城頭的禮敦看來,用這幾十個人的代價,讓別人把目光全都集中到沈有容這一行身上,卻很值得。
果然,當初覺昌安等寧古塔六貝勒全都在赫圖阿拉附近這二十里築城聚居,但凡有事就相互支援,眼下這樣大的動靜,須臾就驚動了其餘五城派人打探。塔克世的死訊此時此刻尚未傳開,因此得知覺昌安不在期間,坐鎮赫圖阿拉的禮敦竟然拿了些阿哈來應付阿台的使者,各城反應不一。
因為沈有容把話說的很清楚,帶這些人回去主要用來種地囤積糧食的,覺爾察等四城也很快都送了一批阿哈過來,唯有章甲城卻例外,過來的竟然是一隊高達百人的驍勇戰士!
而領隊的人沈有容當然不認識,可總算還有王思明和舒爾哈齊畢竟是在古勒寨呆過很長時間的。王思明在看到那個全副盔甲將領的一瞬間,忘乎所以地伸腳踢了一下沈有容的小腿,壓低了聲音說:「那是覺昌安貝勒最小的弟弟寶實的長子,死在遼東李大帥手上的阿濟哈的哥哥,阿納哈。他是章甲城城主!因為他阿瑪寶實貝勒已經死了,所以也可以稱他一聲阿納哈貝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