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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孚林乾脆也不掩飾自己的震驚之色了,著實錯愕地問道:「怎麼至於這麼大場面?」
「昨日次輔呂閣老在文華殿講學之後,皇上隨口問起近來有些什麼事情,翰林院一位學士就提到了你的事。」馮邦寧絲毫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笑得陽光燦爛,「當時馮公公不在旁邊,皇上問得細,到後來甚至追問起了呂閣老,呂閣老也記不大清,到最後就把遼東總兵李大帥和遼東巡撫張大人的奏疏都找了來,皇上看過之後,覺得很有興趣,晚上在乾清宮求過慈聖娘娘,又去稟告過仁聖娘娘,就決定親自聽一聽你這個當事人怎麼說。等到馮公公知道的時候,已經是昨兒個入夜的事情了。」
也就是昨天張居正頂多只知道萬曆皇帝過問了自己的事,確實不知道小皇帝要親自旁聽,當朝首輔都不知道,汪道昆葉鈞耀就更不可能知道。可今天這消息會傳到什麼程度?
事到如今,倘若汪孚林還聽不出其中那險惡的意味,他這個尚未出仕就在官場摸爬滾打一圈的也就白廝混了這麼久。因此,打哈哈謝過馮邦寧這明顯的通風報信之後,他立刻緊急思量了起來。而馮邦寧完成了馮保吩咐,遞了這麼一個消息,也就不浪費時間了,畢竟在他看來,汪孚林不過是個小角色,當即裝模作樣地去各處巡視,尤其是在沈懋學和沈有容叔侄那邊站了好一會兒。
如此一來,偌大的廳堂中,除卻早就被趕到屋子裡不許外出的掌柜和夥計父子,就只剩下了汪孚林和劉守有,其他的錦衣校尉都去四處布控警戒了。汪孚林從劉守有之前的態度中,就知道這位不是好相與的,因此也沒打算硬是往人面前湊,卻不想一開頭基本上沒說什麼話的劉守有這時候突然開腔了。
「此次的事情,屆時文華殿質詢,科道言官總共四五個,六科之中領銜的,是你們徽州婺源的余懋學,他和沈家那位只差個姓氏,卻是剛強耿介的人,你自己心裡有個數吧!」
第六零六章 蛛絲馬跡
儘管眼下仿佛沒有自己的事,而且面對馮邦寧和劉守有的先後提醒,汪孚林心裡滿是各種違禁字眼的感嘆詞,但他總不可能撂下別人自己先跑路找人去商量。更何況,皇帝年少期間,日日必須要去的早朝改成了三日一朝,可汪道昆葉鈞耀全都是要去衙門的人,這時候早就不在家裡了。至於汪道貫汪道會兄弟,不是他小瞧這兩位叔父,某些政治敏感度實在還差了一點。蘇夫人倒是很厲害,可他就算想回去,也得晚些時候再去葉家。
此時此刻,想到昨日回京就被張居正召見,接下來到汪府,汪家兩兄弟雖也解說了一些朝中的事情,可他著實有些後悔沒有細細多追問一些細節,而後在葉家只顧天倫之樂,一夕貪歡,再加上葉鈞耀那副信心十足的論調,竟是忽略了一些東西。如果只是和汪道昆仿佛漸漸失寵於張居正有關,別人對他的這陣仗也未免實在是太大了一點。畢竟,他固然叫汪道昆一聲伯父,可那不是真正的從父子關係,而是眼看就要出五服的叔侄關係!
一應人等的質詢筆錄進行得飛快,不到一個時辰,來也匆匆的錦衣校尉們就在兩位高官的帶領下去也匆匆了。即便如此,平生第一次面對緹騎的眾人還是心有餘悸,尤其是在底層廝混過太長時間的幾個人全都在那按著胸口深呼吸,倒是沈有容沒事人似的東張西望,口中還說道:「沒問什麼啊?我還以為會為難我們的,可就是讓我照實說了出關之後都碰到點什麼事情,別的就什麼都沒了。」
汪孚林倒不擔心別人,直接招手讓范斗和王思明過來。可問了他們之後,發現這兩個理應是最好突破口的人,錦衣衛詢問的時候也不過虛應故事,他就完全確定,包括沈家叔侄在內,這一關都算是過了,接下來的重頭戲肯定在文華殿的三堂會審!一想到那恐怕是上輩子加這輩子一塊都沒經歷過的大場面,即便是一貫粗神經如他汪小官人,也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緊張。
小皇帝出場他不緊張,橫豎這年頭的朱翊鈞就是個操縱在李太后和張居正手中的幼主,問題在於別人到底想幹什麼?這個目的不搞清楚,到時候判斷出了差錯,那就真的是想要逍遙泛舟海上都不可能了!
范斗和王思明也好,李二龍等人也罷,多年來都是混跡於底層,對於高層那點事純靠臆測,所以見汪孚林在那皺眉發呆,誤以為汪孚林還在替他們擔心,當下都七嘴八舌說著些不著點子的安慰話。沈有容卻心直口快地問道:「汪大哥,他們就沒查問你嗎?」
此話一出,剛剛就覺得不對勁的沈懋學一下子醒悟了過來。其他人卻沒想得那麼深入,甚至還有人笑著打趣汪孚林是進士,自然錦衣衛也不敢造次,可就在這亂鬨鬨一團,汪孚林也來不及回答的時候,角落裡突然傳來了一個弱弱的聲音。
「各位大爺,小店小本經營,各位能不能換個地方去住?」捱到錦衣衛一走,總算從房間裡連滾帶爬跑出來的掌柜鼓足勇氣說出這句話後,就只見齊刷刷一片目光往自己射了過來,其中好些分明是傳說中的目露凶光,他登時差點跪了,趕緊衝著唯一認識的沈家叔侄求饒道,「沈先生,沈公子,你們是讀書人,行行好,我就這麼幾間破屋子,要是被人知道錦衣衛都往這來過,我還怎麼做生意?沈先生您是舉人,是要繼續考進士的人,還請積積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