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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小官人,您可總算是回來了。府衙黃推官差人來問過好幾次。」
見汪孚林轉過身來,掌柜一見他那疲倦的樣子,他連忙解釋道:「我那時候就對來人說,諸位可能要夜遊西湖,估計要今早甚至中午再回來。」
「哦,那就好。」汪孚林最擔心的就是那邊要自己這時候去見,甚至於人家親自跑過來,那就推都推不掉了,此刻便點點頭說,「辛苦你了,我下午會去府衙拜訪。昨夜只囫圇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實在是困極了,有什麼事掌柜的你替我答覆一聲,我先去眯瞪一會兒。」
又安排了一個人送字去刻匾刻楹聯,汪孚林立刻上床補眠,這一覺睡到午後方醒。得知林老爹竟然已經趕過來了,他把自己拾輟了一番就出了屋子。
院子裡,這位開小館的店家仿佛已經等候了頗多時候。此時此刻一見汪孚林,林老爹立刻急忙衝上前,滿臉急切地說道:「小官人,今天又有人到小店鬧事,我按照您的吩咐沒敢相爭,也沒說其他的,他們撒了一陣氣就走了。小官人眼下要去府衙辦地契過戶嗎?」
汪孚林忖度一會兒正好要去拜訪黃推官,就開口說道:「除了地契過戶,你這樓外樓還要再簽訂一份契書,但眼下合股人還沒完全定下來,我只先和你通個氣。我的意思是,給你保留百分之三十的股,然後歙縣令葉縣尊家的兩位小姐,昨日來過的張公子兩位表妹,許二老爺家的小姐,我家兩個妹妹,大家一塊分剩下的百分之七十,也就是每人百分之十。大家會湊份子出錢給你重新翻修房子,然後給你選一個帳房,年底根據盈利多少,按照股份派紅利。」
林老爹眼睛幾乎瞪得銅鈴一般大小,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富家公子哥圖新鮮到他這兒來吃個飯,打賞兩個錢,這是往常也有的,這樣的客人他最歡迎,因為不但出手慷慨,而且那些鬧事的傢伙往往也不會來搗亂,反正他家裡也沒有戲文中那些可能被紈絝子弟看上的閨女。如同昨天汪孚林那樣開口問他難處的公子哥也不是一個兩個,但搖頭晃腦表示同情,之後就沒下文了。
哪曾想汪孚林出錢買地不算,改店名寫楹聯不算,竟然還有這樣的主意!
「這……這能行嗎?」憋了老半天,林老爹才憋出這麼一句話,「我說一句實話,我不過是一點鄉村手藝,上不了大台面的,萬一讓諸位虧了本……」
「放心,一開始不會把你家那小店改得金碧輝煌。比如說,草屋竹樓,這樣和湖光山色相映成趣的房子,花不了太多錢。你那如果沒人搗亂,生意不會差的,相信我,林老爹你的手藝很不錯,那些湖鮮全都又新鮮又美味,我家裡人一路上都讚不絕口。」
面對這樣的稱讚,林老爹臉上漲得通紅,就連道謝也有些結結巴巴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著汪孚林出的客棧,又是怎麼來到了杭州府衙跟前。他只知道,平日裡自己連看到縣衙都腿腳打哆嗦,哪怕遇到那樣大的麻煩都從來沒想過打官司,如今卻平生頭一次堂堂正正走在府衙之中,那種滋味就甭提了。儘管前頭帶路的那個差役恭恭敬敬點頭哈腰的對象不是他,可也足夠他心情翻騰的。
「呃,小官人先要去戶房辦事,一會兒再去拜會黃推官?」那差役本來就對汪孚林帶著不太像老家僕的林老爹來有些奇怪,此刻聽到要辦事,他本能地狐疑掃了一眼林老爹,頓時起了好奇之心,當下賠笑試探道,「雖說六房就在大堂兩側,但別人肯定不認識小官人,要不小的先帶您去戶房?」
汪孚林見這差役渾身消息一點就動,知道定然是個愛管閒事的,當下滿口答應。等到對方果不其然打聽他這來辦什麼事,他就將林老爹的那家館子略提了提,隨即笑著說道:「想來昨天張公子邀約我去嘗鮮的時候,就存了扶危濟困的心,所以我一說他就答應了,我二人再加上許二老爺出五十兩銀子買下了林老爹家祖產這十二畝地,今天便是來給地契過戶的,因為一張地契三個主人,應該會有些麻煩,恐怕要麻煩一下戶房。」
杭州城這麼大,身為府衙差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很多事都多少聽說過一些,因此汪孚林一說,這差役就陡然意識到了其中關鍵所在。他張了張嘴,本待小心翼翼暗示一下,是那位經營了城中好幾家青樓楚館的陳老爺看中的林老爹家那祖傳田地,可沒想到汪孚林接下來滔滔不絕地說起已經給林記小館改了名字,寫了楹聯,而且是那位前翰林學士的長公子張泰徵親自潑墨揮毫題寫,徽州有名的豪商許家二老爺也幫襯出了銀子,他終於閉上了嘴。
這種事輪不到他一個小小的快班幫役多嘴,回頭讓人送個消息就行了!
汪孚林對於戶房那勾當最熟,因為他的關係,歙縣前後換了三次戶房司吏,所以對於那些陳規陋矩,他自然心中有數。和杭州府衙這位王司吏打了照面見過之後,不等那帶路的差役解釋事由,他就笑著拿出約摸二三兩一個的小銀錁子,直截了當地說道:「要辛苦王司吏一趟了。」
王司吏本來還想對汪孚林暗示一下心紅銀的規矩,可見人出手慷慨,他那原本有些皮笑肉不笑的臉色登時一變,滿是殷勤討好地笑道:「小官人儘管放心,這事我立刻就辦好。來人,取新紙來,還有筆,印章!」
下頭兩個典吏以及令史被王司吏差遣得團團轉,至於起頭那差役,根本沒找到機會分說這裡頭的利害,就只能眼睜睜看著王司吏只用了不到一刻鐘就重新辦成了地契一式三份,過戶收稅等等諸多事宜全都了結得乾乾淨淨。等汪孚林拿到地契和林老爹說什麼,他才終於瞅准了時機,悄悄來到王司吏耳邊,把今天這地契的種種關聯給解釋了一下。這時候,他就只見王司吏瞠目結舌,繼而怒瞪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