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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是這麼一個條件,汪孚林頓時鬆了一口氣。然而,他先想了一想,這才開口說道:「何先生既然有此心,我怎敢不行方便?但我有個小小的請求。練水之畔的西園就要整修了,初步打算是先整修出兩三個院子,能不能請何先生邀請沈先生茅先生一起,先去住一住,提一提各種意見?我屆時也會以主持整修為由,搬過去同住。」
胡宗憲的昔年幕僚重回西園,這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宣傳點。
第二四八章 趟平官商兩條道
那天葉縣尊家的小小慶功宴上,汪孚林關於綠野書園和西園雅舍的構想,並沒有立刻傳揚出去。可是,在他和程乃軒立刻開始大批僱人整修西園和綠野園,同時汪孚林親自到績溪縣補交了胡家之前拖欠的夏稅秋糧之後,綠野書園和西園雅舍之事立刻和王汝正灰溜溜離開徽州這個人人喜聞樂見的消息一起,猶如旋風一般在徽州一府六縣之中席捲開來。
胡宗憲的忌日正祭完結之後,王汝正登門發難,而後戰場轉移到歙縣預備倉,接下來又在義店門口展開一場唇槍舌戰,最終王汝正敗走這一連串戲碼,簡直讓人應接不暇。可在聽說朝廷發還胡家房產之後,還有不少人認為,胡松奇說不定會對之前出賣的這兩處胡宗憲昔年舊居有什麼想法,到時候原本做好事的義店很可能會反而惹了一身騷。可汪孚林不是把兩處園林當私宅,而是公益化用來紀念胡宗憲,立刻把可能跳出來的胡松奇置之於極其尷尬的境地。
不但如此,汪孚林親自去績溪縣衙補交那一千五百兩銀子的夏稅秋糧時,還特意把消息宣揚開來,有意激得百姓去縣衙求公道——畢竟,胡家固然沒交那八百多畝地的夏稅秋糧,這筆錢卻被飛派到了其他人身上——據說,績溪縣衙一下子也不知道多少人蜂擁而至堵門,績溪縣令舒邦儒據說都快崩潰了。這還是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王汝正背後攛掇的人就是他,否則,這位和治下子民作對,和上司同僚作對的績溪縣令就別想再幹這個父母官了。
可如今新聘的師爺程文烈跑得無影無蹤,舒邦儒又不可能張揚此事,這就得自己親自上陣對付這些百姓。前兩任縣令死死捂住的袒護胡家這一層蓋子被掀開,涉及到績溪縣衙的不少胥吏和差役,若是舒邦儒魄力足夠強,當然可以用和當初葉大炮差不多的辦法,把這些人給擼掉換成自己的心腹。但問題在於,葉大炮至少還能爭取到均平派的站隊,戶房老手劉會的投誠,可誰都知道績溪縣令舒邦儒是被段府尊厭惡的人,誰還會投靠他,又哪來的心腹?
「一縣之主有多不好當,尤其接下來還會面臨秋糧徵收難題,那位舒縣尊恐怕立刻就能深深體會到了。」
這是汪孚林大搖大擺從績溪交了錢回來,對程乃軒說出的話。而何心隱說話算話,又拉了沈明臣茅坤跑了一趟龍川村胡家老宅,本待反悔的胡松奇最終不得不偃旗息鼓,接受了西園和綠野園就算發還,也不再屬於自己的現實。他也沒辦法不接受,家裡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最要命的是他現在名聲跌到了谷底,哪裡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跳出來爭?甚至於依稀相識的小北,他都已經沒心情去追究了,只希望朝廷對胡宗憲的平反能夠快一點。
最好能讓他享受到恩蔭又或者世襲!
這是胡松奇的想法,汪孚林半點也不關心。此時此刻,他正帶著許老太爺推薦給他的,號稱最擅長修繕園林房屋的一位工匠,在西園之中一路走一路商量如何修舊如舊。工匠名叫吳三奇,三奇是後來人家給他加上的綽號——所謂三奇,一是記性奇,十年前修的園子還能對每一處格局清清楚楚如數家珍;二是手藝奇,尤其是設計和石匠手藝,他敢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一;至於第三,則是脾氣奇,不管是什麼縉紳鄉宦,看不順眼的活計絕對不接。
因為他手下一批工匠是整個徽州城最好的,工錢也公道,不少人家都對他客氣,那些被回絕的固然沒面子,也只能另找別人。
至於汪孚林的這筆生意,吳三奇不但問也不問怎麼修就一口答應,而且還回絕了其他人家。用他的話來說,就算當年胡部堂興許有點貪贓之類的罪過,可功大於過,怎也不至於那般下場。現在這西園雅舍要修好以供別人來參觀憑弔懷念,這樣的活計他就是不收錢也接。而且,他自豪地表示,當初從許家等幾家出資人手中,接下每年暗中修繕西園和綠野園這兩趟活的,那就是他。
「修舊如舊,儘量恢復當初西園和綠野園原貌……小官人,現在我是真信,你不是為自個,而是為了胡公,為了咱們徽州人,這才吃下這兩處園子!」吳三奇一邊說一邊摩挲著一棵參天大樹,這才轉身笑道,「這兩處園子是不止一千五百兩銀子,但當初都是小修小補,荒廢了這麼多年要修到能住人,至少還得幾千上萬的銀子投入進去。」
「我也知道,我眼下拿不出那麼多錢,所以我的意思是,分片修復,分片開放。」汪孚林直言不諱道出了自己的經濟狀況,緊跟著又說道,「而且,勞煩吳師傅先給我整修出兩個能住人的院子,胡公當初的幕賓沈先生等人想要重回故地住幾日。」
吳三奇對此自然滿口答應。等到汪孚林一走,他站在這寒冬之下空空蕩蕩的西園之中,突然捋起袖管,舉起堅實的胳膊用力揮了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