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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提到這麼一位廣府商幫的代表人物,言大老爺和趙老爺對視了一眼,便由後者欠身答道:「從前確實大多都是潘老太爺拍板話事,他為人公道,我等也願附驥尾。然則年初潘老太爺身體欠安在家休養,數月以來很少露面,據說狀況很不好。我們三人這次過來,也有去探病的意思。」
馮三爺差點露出錯愕的表情。他們這次來廣州城要去探望那個老不死,之前沒說過啊?舅舅還真敢說,那個老不死什麼時候為人公道了,分明是老奸巨猾,坑了人還叫你有苦說不出,最最讓外人說閒話的是,這老不死元配和續弦各生了一個兒子,老不死別說一碗水端平了,就為了後娘的枕邊風和幼子的哭訴,隨便挑了個錯就把嫡長子給趕跑了,現在人死活都不知道。這筆舊帳從前沒人敢清算,如今老傢伙癱在床上再也沒有往昔霸氣,族裡就鬧翻天了!偏偏那個後娘還在拼命清洗那老頭子的原班人馬,所以這次濠鏡之事,潘家根本就被撇開了。
「原來如此……那到時候諸位去探病的時候,我一塊去一趟,也算是憐老之意。」
趙老爺不過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汪孚林竟然要親自走一趟,他愣了一愣後也找不出推搪的理由,只能順勢答應了下來。等到三人出了察院之後,他們立刻面面相覷,城府不深的馮三爺皺了皺眉,見四周都是自家隨從,他就低聲問道:「這位汪爺是什麼意思?」
「本來,橫豎都是潘家的事情,和我們無關,隔岸觀火就好。反正潘老爺子也已經享受夠久了,如果他家中真的內訌,那也是因為他的偏心。」言大老爺說到這裡,卻突然詞鋒一轉道,「但是,唇亡齒寒,前車之鑑,我們也不能太過於袖手旁觀。潘老太爺昔日對我也有些指點提攜的恩德,如果這位汪爺真的心存不良,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了。」
趙老爺則補充道:「當然,如果汪爺純粹只是為了敬老尊賢,那麼我們就純粹當成是尊老探病,在汪爺面前裝得像那麼一回事就行了。言大老爺你要還恩,但想來也希望潘家不要像從前那樣強勢,不是嗎?咱們這次聯袂到廣州城來遞交聯名信,壓下了其他人,不就是為了拿下能在廣府商幫的話事權?」
馮三爺頓時恍然大悟。他們這些天來合縱連橫,終於搶在潮州幫的前面先見到了汪孚林,可不就是為了占得先機?商幫的利益固然重要,可也及不上家族的利益!至於潘家的事情,順帶管一管就行了。
而代表汪孚林將三人送到二門的陳炳昌回到廳堂,同樣心裡迷迷糊糊,不大理解為什麼汪孚林要約那三位商人探什麼病——他天天跟著汪孚林,沒見其關注那位潘老太爺啊?可他來到汪孚林身邊再次站定的時候,卻發現汪孚林和那位弗朗西斯神父說的完全是另一碼事,竟然談的不是什麼商業,而是他完全沒料到的其他話題。
「汪大人之前談到的那些種子,主教閣下已經派人去收集過,但因為種類太多,要分門別類,記述特性以及種植要點,所以我這一次沒有帶來。」
「賈主教能夠記得當初這件事,那真是太好了。」汪孚林欣然頷首,隨即拋出了預備已久的另一件事,「我聽說天主教在澳門開了一家聖保祿修院,專門培訓來自葡萄牙的傳教士學習我國的語言?那麼,我想提出一個要求,我這裡會推薦幾個人,希望他能夠在最快的時間裡教授他們葡萄牙語,使得他們能夠初步用葡萄牙語和葡萄牙人交談。如果這次嘗試能夠成功,那麼,我還想委託聖保祿修院替我培養一批能夠精通葡萄牙語讀寫的人。如果可能,這將是一次長遠的合作。」
第六九四章 海盜的行蹤
儘管濠鏡有通曉葡萄牙語的通事,而各家豪商也有通曉葡萄牙語的管事,但那是別人的人,而汪孚林根本不會考慮黃天仁這種有奶就是娘的幫凶作為居中聯繫的翻譯,所以,他果斷決定自己培養。
畢竟,根據從前聽到的某種說法,在一個陌生語境中,如果不考慮到讀寫,學習能力強的人能夠在三個月內初步交流,一年內能夠應付大部分交流場合,至於讀寫則需要深入培養。所以,他深知天主教耶穌會致力於在中國傳教,既希望天主教本土化,也希望本土人能夠接受外來的東西,據此他認為,賈耐勞一定會答應這件絕對是合則兩利的事。
當然,他故意不用佛郎機三個字,而是使用葡萄牙,也同樣是想看看,賈耐勞對派來的這位弗朗西斯神父究竟有多少信任。在他當初給賈耐勞灌輸了那麼多譯名的情況下,那位澳門主教就算藏著捂著不告訴別人,至少也會告訴信得過的心腹。
果然,弗朗西斯神父的反應非常快。他沒有任何不理解,直接把之前一直在悄悄端詳,愛不釋手的茶盞往旁邊的小几上一放,隨即霍然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喜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願天主賜福於你。汪大人,你說的這件事,我不用徵求主教閣下的意見,就能夠立刻答覆。聖保祿修院很願意接收汪大人推薦的學生,而且,我們希望這些學生能夠和我們的傳教士成為朋友,由他們來教授我們的傳教士你們的語言。」
「既然如此,看來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了,那就這麼定了。」汪孚林笑吟吟點了點頭,心想回頭就去濂溪書院拜託王畿,商量一下這委培生的人選問題。雖說他不能確定王畿一定會支持自己,但對於信息掌握量比當前人高不止一個數量級的他來說,要說服王畿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而有這樣一位龍溪先生親自背書,那麼他再挑選起人來,阻力就會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