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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次,瞞著女兒一連幾天又是臭鱖魚,又是各種河蝦螃蟹鱔魚,又是小酒,五花八門的東西吃了一肚子,葉大縣尊樂極生悲,痹症發作,現如今便是躺在床上痛得直哼哼,紅腫的腳趾頭上用井水浸過擰出來的濕毛巾捂著,就這樣還滿頭大汗。最讓他發窘的是,葉明月當著他的面狠狠數落了一陣張嫂。
「你也知道爹這任性的脾氣,怎麼能由著他胡亂折騰?之前忙的時候還好些,眼下一閒下來就胡吃海塞的,怪不得弟弟都要讓他帶壞了!」
幸虧葉小胖不在這,否則聽到這話簡直要落荒而逃。這時候,葉大縣尊自己都很想找條地縫鑽進去,奈何從前就痹症急性發作過的兩個腳趾鑽心疼,連帶的身上其他地方的關節仿佛都在隱隱作痛,也不知道是否錯覺,就連腦袋都有些昏沉。見張嫂滿面通紅告罪不迭,他倒是很想為這個做菜手藝一流的僕婦說幾句話,奈何外頭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小姐,刑房吳司吏求見老爺。」
聽到外頭小北的聲音,葉明月頓時掃了一眼榻上的父親。這時候,葉鈞耀總算從牙縫裡頭擠出幾個字來。
「明月,你替我去見一見。如果沒什麼大事,就把人打發走。要是有大事,就說我病了。」
葉明月頓時又好氣又好笑。照爹這德行,這輩子要是能升官上去,那真的是太陽都打西邊出來了!無奈之下,她只能出了門去,等到了官廨二門門口,見吳司吏正在父親的書房門前踱步,她就信步上前說道:「吳司吏找爹有事?」
吳司吏一見前頭一個倩影出來,瞥了一眼就知道是誰,慌忙低下了頭。等聽到這個問題,他就趕緊解釋道:「還請小姐回稟縣尊,咱們歙縣南溪南村十幾個人,砸了府城一家休寧人開的米行!據說府衙快班那些差役出動了好些,這會兒已經把人全都鎖回去了!」
葉明月頓時心裡咯噔一下,隨即若有所思地問道:「府衙那邊還有其他什麼消息?比方說,段府尊怎麼說?」
「段府尊怎麼個說法還沒打探出來,小人只是來請縣尊示下,如今府衙舒推官正病著,刑名上頭的事,其他同知通判都懶得管,要不要去把這樁案子要回來,咱們歙縣審?」吳司吏說到這裡,雖說不明白為何縣尊不露面,但仍是沒有貿貿然詢問,只是小心翼翼在那等待回答。
「汪小相公人在何處?」
葉縣尊對汪小秀才的重視吳司吏心中有數,如今葉小姐也是如此,吳司吏心中更加確定,汪小秀才那絕對是葉家紅人!於是,他趕緊狗腿地解釋道:「汪小官人這幾天都帶著戚百戶那些人歙縣各鄉里轉悠,之前去過西溪南村,但還沒回來。大熱天的,也多虧小官人願意辛苦……」
葉明月哪裡樂意聽這些廢話,她關心的是汪孚林能否及時趕回來!按照父親那性子,沒事愛顯擺威風,真正遇到事情就想往後縮,只想和稀泥,如今這一病就更別提了,她連在後頭推一把都不行。思來想去,她只能歉意地對吳司吏說:「這事情我會告訴爹一聲,他正好病了,只怕得辛苦你多打聽。」
見吳司吏唯唯諾諾地答應,但臉色和眼神卻頗為微妙,她這才猛然想起上次父親和汪孚林演雙簧假裝生病的事,登時明白對方是會錯意了。可這種事越解釋越黑,她本不想節外生枝,可靈機一動,卻又生出了另外一個主意。目送人離開之後,她轉身對小北說道:「你告訴張嫂,爹的病千萬別多嘴。然後你去汪家打聽打聽,最好儘管把汪小相公找回來。」
爹這樣性格的縣太爺,還真少不了這麼個定海神針!
第一五二章 大危機?
繼留宿吳氏果園之後,汪孚林帶著戚家軍眾人往南溪南村一游,雖說這裡不是和松明山村只隔著一條豐樂河的西溪南村,但因為他和吳中明有點交情,帶來的雖說是一群赳赳武夫,可因為汪道昆和戚繼光的私交,再加上戚繼光也愛附庸風雅,所以南溪南吳氏的招待雖說比不上西溪南那樣面面俱到,可還是讓戚良和老卒們體會到了什麼叫賓至如歸的熱情。
而在從南溪南回歙縣的路上,戚良終於答應了汪孚林之前的建議。至於程乃軒程大公子,反正私房錢攢著也是攢著,就答應了拿出來一用。三人商議停當,不用預備倉的名義,而是以穀賤傷農為由,開一個糧店專收糧食。這並不需要太龐大的股本,尤其是如今夏稅已經快交完,糧價又賤的情況下,幾千兩絕對完全足夠了。至於價錢,只需比那些米行糧店高一點就行了。
算下來這次夏稅收尾期間收儲個幾千石麥子,占用的資金確實不少,可在於價低,又能占個好名聲,等開春糧價高漲就可以全部放出去。
但這等於在人嘴裡刨食,必定會引來米行糧店這一行的反彈。可在那之後只要和官府掛鉤,再做好一系列準備,也不用太過擔心。
汪孚林本來已經做好打算,將此和各里收各里的新政結合在一起,從而想辦法繞過那些鄉宦富紳,同時先讓他們無暇去周顧夏稅絲絹的貓膩,可他剛一進府城,就被早就等候在此的趙五爺給攔住了。聽到府城裡來了一出開頭類似於《多收了三五斗》,結局卻是一場全武行的好戲,錯愕之下,他只能請程乃軒把戚家軍這一行人送去自己借給他們的祖宅,隨即火速趕去了縣衙。
驟然發生這樣的騷亂,他並不緊張,橫豎他那個想法就與這次的衝突相關,可這一次,他在官廨中卻面對了一個極其措手不及的事實——葉縣尊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