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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試圖衝進廚房搗亂的她,卻被那油煙味給直接拒之門外。汪二娘同樣為之氣結,想想小北好心送了野味過來,她只能拉著人到一邊,小聲解釋道:「前一陣子,哥托那位程公子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不少紅通通的乾貨,說是辣椒,比蔥姜這種東西辣多了,之前中秋節還哄了我們吃,結果每個人都被辣得夠嗆,沒想到今天他又來了!小北姐,今天你送來這些好東西萬一糟蹋了,我可真得說一聲對不起。」
要是換成平時,小北早就暴跳如雷,可今天她卻破天荒只是皺了皺鼻子:「沒事,反正也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又不是買的!」
可如果她的好心真的被糟蹋了,一定要找那傢伙算帳!
當廚房裡那濃重的油煙味終於漸漸散去,滿身辣椒味的汪孚林出來時,卻是像跑堂夥計一般托著個大條盤,上頭整整四個盤子。見每一個人都盯著他直瞧,他便重重咳嗽一聲道:「知道你們吃不了辣的,做了兩種口味。別都愣著了,幫忙端盤子!」
聽到汪孚林這麼說,汪小妹方才歡呼一聲,捋起袖子就要上前搶盤子,卻被汪二娘一把抓住教訓了兩句。這時候,劉洪氏和金寶秋楓已經趕緊上去幫忙了,須臾汪孚林手中那個大條盤中,就只剩下了唯一一個盤子。小北湊上去瞅了一眼僅剩的那盤炒兔肉,就只見點點紅色的東西點綴其間,應該是汪二娘說的辣椒,她就乾脆伸手接了過來,卻發現香味撲鼻,但確實還有那麼一股嗆鼻子的辣味。一貫好奇的她輕輕吸了吸鼻子,心底便盤算了起來。
等到明廳之中擺好了桌椅碗筷,劉洪氏之前做好的其他幾個蒸菜煮菜也都放了上來,總共恰是七八個。因為方先生和柯先生出門未歸,只有劉會過來搭夥,倒坐得寬寬落落。對於紅燒兔肉,小炒野雞,眾人評價還算不錯,可汪孚林面前那兩個盤子,除了他本人之外卻無人問津。汪二娘和汪小妹也好,金寶和秋楓也罷,每個人都只是眼看汪孚林就著自己那兩盤子大快朵頤,卻絕對不想再嘗試那種喉嚨發燒的感覺。
可就在這時候,旁邊一雙筷子伸了過去。只是一口,那種前所未有的味蕾體驗就讓小北緊緊皺起了眉頭,可她走南闖北,那時候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吃過,最初那刺激的味道很快就變成了鮮香的回味,她頓時眼睛一亮。只是片刻,她就伸筷子夾了第二塊,須臾又是第三塊……最初的猶豫全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停不住嘴的衝動。
被她的帶動之下,汪小妹忍不住也有些猶猶豫豫地嘗試了一下,這一次卻謹慎地只咬了一小口。和中秋節那回的刺激體驗相比,她顯然接受能力強了許多,扒拉了兩口大白飯之後,竟是對其他人嚷嚷了一句。
「這次好像沒那麼辣,挺好吃的!」
眼看一雙雙筷子都伸過來在自己碗裡搶食吃,汪孚林頓時笑了。今天有客人,他怎麼也不至於還一下子加到重辣的口味,這種刺激程度,只要不是生性怕辣又或者氣管炎咽喉炎的人,盡可吃得消,事實上後世大部分吃辣的人,都只到這麼一個微辣的程度。等到兩盤菜須臾被搶了個精光,氣氛方才正常了起來,就連劉洪氏也在劉會的暗示下,向汪孚林討教這紅通通的辣椒究竟該怎麼用。自然,看她的架勢,是絕對不會讓汪孚林再搶自己廚房的活了。
須臾一頓飯結束,對於今天不請自來,還提了兩道野味的小北,汪孚林心知肚明其來意,便笑著邀她到這會兒空著沒人的樓上說話。等上了二樓,他在圍著底下天井的美人靠上舒服愜意地一坐,就只聽小北突然沒頭沒腦地低聲說道:「謝謝你。」
「我這個當初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小秀才,沒外人提醒,我肯定想不到這件事。要謝,你應該去謝許老太爺,戚百戶,又或者那些至今仍然耿耿於懷昔年舊事,不忘上香祭拜的人。」汪孚林頓了一頓,想起今天戚良說漏嘴的那句話,「我如果沒猜錯,戚百戶說不定就是那個弄斷後門掛鎖,進入西園,而後去過那座東南柱石正堂中的人。他還用刀在案桌上留下了一行字,他今天一口答應送信時,還在我面前念了那幾句。」
「名不再,冤未雪,胡公之恨今難滅。」
小北登時抬起了頭。她不閃不避地直視著汪孚林的眼睛,隨即終於下定了決心:「夫人對老爺說了,我與其歸宗,不如當葉家的女兒。我早就把夫人當成娘一般,對現在的胡家也沒什麼念想,能當葉家的女兒,是我的福分。但爹的事情,我一定要盡一份力,不管別人知不知道,但至少我得是做了。我不能什麼都讓別人沖在前頭,自己這個真正的女兒卻躲在後面。當年我躲過一劫的時候年紀小,但我現在可以承擔了。汪孚林,你告訴我,我究竟能做什麼?」
聽到這小丫頭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汪孚林忍不住覺得耳朵有些癢。他想了一想,最終問道:「績溪胡家老宅,現在是誰住的?」
「我二哥,胡松奇。」
「就是那個扶柩回鄉時,聽到家人下獄,自己丟下靈柩跑了的那位二公子?他知不知道你還活著?」
「都已經宣揚說我死了,還有什麼活不活的?」小北說這話的時候,既不鄙薄,也不帶恨意,只是眉頭挑了挑。
「你去過那裡沒有?知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
「我清明節悄悄去拜祭爹墳塋的時候,順路去過龍川村,他整天閉門不見人,縱使爹那些故舊親朋也統統不見,神神叨叨也不知道在幹什麼。他生了兩個兒子,全都是課業平平,連童子試都過不了,沒出息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