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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各省的提學大宗師品級都有至少五品,但只是按察副使,受制於布政司和按察司的主官;而南北直隸的提學官則是品級很低,不過七品,卻因為掛著巡按要職,直接向都察院負責,位卑權重,一任官太太平平當完,回去就能躥升到五品。故而,謝廷傑一聽說江西遺才試鬧出大紕漏,提學再加上布政司按察司,只怕要倒下一批人,他就立刻決定,寧可辛苦一些操勞一些,也要在今年的歲考中跑遍南直隸十幾個府。

    所以,他對段朝宗不免有些謹慎提防,生怕這位知府替人關說人情,暗示他應該把誰誰誰放在一等二等。好在段朝宗壓根就不提這個,只是對他辛苦奔波表示慰問,對江西那邊的死難生員表示同情,順帶嘆一下苦經——因為徽州府沒有貢院,府學地方不夠,只怕到時候要動員差役臨時搭建考棚。畢竟,和唐代考試那樣,每個考生就發一個坐墊,連桌子都沒有,讓人左手懸腕攏卷,右手懸腕書寫,簡直是和練功似的,現在的生員們絕對要鬧翻天了!

    謝廷傑也知道,把實行了多年的類考,一下子變成調考,地方官肯定會犯嘀咕有意見,於是,他欠了欠身,誠懇地說:「段府尊的難處,我知道,但我也是不得已。說實話,歲考也和取生員似的,用縣試府試道試這樣的類考,這一點朝中不少人都頗有微詞,覺得如此一來,提學官鮮少深入各府縣學校巡查,這提督學校四個字就變成了空文。所以,我才不得不用調考。其實,這次要不是時間實在不夠,我本來是打算走遍六縣,每縣分別歲考的。如果僅僅是多花點功夫,就能避免出江西那邊似的慘劇,不論怎麼說還是值得的。」  

    段朝宗也就是半真半假抱怨一下,畢竟在眼下這個時間歲考還算好的,因為秋糧完稅截止日期是在明年二月,正好不用擠在一塊。他又盤桓了一會,說了些官面上的話,當下就站起身預備告辭。可就在謝廷傑起身送他的時候,突然開口問道:「對了,歙縣葉知縣以及縣學馮教諭將汪程二生員增補為廩生的事,段府尊可知道?」

    這要是別的,段朝宗立刻打太極推了,但涉及到汪孚林,他頓時少許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謝提學說的這件事,我確實知情。汪孚林雖是今年才通過道試成了附生,名次也不算出色,但這數月以來,他在歙縣乃至於徽州,都實實在在做了不少事情,就連紫陽書院新換的門聯,也出自他手。更不要說今年歙縣夏稅能夠第一個交齊,也有他不小功勞。所以,葉知縣和我打過招呼,我也點了頭。」

    謝廷傑遠在南京,南直隸那麼多府中,徽州府只能算是居於中流,絕對不算起眼的一個。故而葉鈞耀和馮師爺聯名陳情,他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後,猶豫了一下就批了,可批下之後沒多久,就是江西遺才試出事,他頓時又有些後悔。不管是汪孚林當初在明倫堂中據理力爭,把中傷者駁得體無完膚,又或者在給他送行的時候,吟了那樣一首詩,可終究那不能和學業文章掛鉤。可現在,聽到段朝宗如此說法,他不禁有些愣神。  

    記得那就是個十四五歲的小秀才,到底折騰出什麼事情來了?

    多了個心眼的他沒有繼續追問段朝宗,把人送走之後,就乾脆派了個隨從去打聽。等到那隨從轉了一圈回來,稟告了各種各樣的奇妙傳說,謝大宗師頓時覺得腦袋有些轉不過來,眉頭更是擰成了一團。

    敲了好多人飯碗,甚至破家滅門的災星煞神。

    做生意如探囊取物的財神。

    歙縣令葉鈞耀的幕後謀主。

    公報私仇,心胸狹隘,不敬前輩,不禮尊長,驕橫跋扈……儘管做生意以及隱身葉鈞耀背後為幕僚,等閒人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但在性子稍稍有些古板的謝廷傑看來,仍然屬於不務正業的表現,而那些層出不窮的惡評,更是讓他心情很不好。畢竟,汪孚林當初的功名算是在他手裡保住的,遞補為廩生也是他操作的,如果這樣一個人卻如此品行不堪,唯利是圖,甚至身為生員卻在一縣之主背後搬弄是非,那他這個提學官豈不要被人戳脊梁骨?

    那隨從說完之後就一直在小心翼翼觀察謝廷傑的臉色,見其面色陰沉,默不做聲,他就添油加醋地說道:「大宗師,小的也只是道聽途說,只怕做不得准。大宗師何不挑一天微服出去看一看聽一聽?」  

    見謝廷傑不置可否,擺擺手吩咐自己出去,他就不再多言語,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他仿佛漫無目的似的在如今冷冷清清的府學各處轉了一圈,最終來到了大門口,見只有一個中年門子在那看著,他便上前去套了幾句近乎,確定沒有閒雜人等在窺伺,這才嘿然笑道:「我已經對大宗師都說了。」

    那鷹鉤鼻的中年門子頓時喜形於色:「怎樣,大宗師可信了?」

    「那可是提學大宗師,哪有這麼蠢?我已經建議大宗師出去微服私訪,想來他一定會這麼做的。要不是這麼謹慎小心,他又怎麼會非得把類考改成調考?可他人住在府學,進進出出能瞞得過誰?只要熊監生能夠安排好,那麼想讓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那不是輕輕鬆鬆的事?」

    聽到這裡,鷹鉤鼻門子不禁連連點頭:「周爺說得對,總之這次您幫大忙了。」

    他一面說,一面環視四周,動作輕巧地將一張東西塞了過去,眼見人亦是動作迅疾無倫地將其攏在手中,繼而看也不看就笑眯眯走了,他盯著那背影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攏著雙手,沒好氣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宗師?身邊人一個個全都是撈錢的主,自己就算再清正廉明有個屁用?還不是被人算計得死死的?幸好老子不是歙縣人,替汪家幹完這一票,這門子就不幹了,區區二兩銀子一年,又是在府學這種沒油水的地方,真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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