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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陸又不是笨蛋,被盧十三這麼一說,他登時恍然大悟,但仍舊帶著幾分情緒:「可這次咱們好歹是拿命去拼的,一個巡檢也未免太小氣了。」
「有些東西要看實際,不能看表面。朝廷就算真的給我一個指揮,給你一個千戶也可以,但那又怎麼樣,咱們在柘林又不是不知道,這年頭多少有世襲軍職的人卻根本沒有分派實職,靠那點俸祿還養不活家裡人?而且,如今文貴武賤,別看如今南澳這位晏大帥似乎挺威風,真的到了總督凌制台面前,那還不是一樣說跪就得跪?相反,如果汪爺上奏的這件事真的能得到朝中首肯,也就意味著偌大的東番只有杜相公和我們三個官。現在盤踞在東番的那批人,從原則上來說都屬於我們管轄。杜相公那人,還是很不錯的。」
石陸終於怦然心動,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良久方才輕聲說道:「這豈不是說,這東番就是我們的?」
「沒錯,縣衙管民,巡檢司管弓兵,不管是隸屬於福建也好,廣東也好,因為隔著茫茫大海,坐船過去有風險,哪個上司會冒著來回動輒好些日子的風險到那裡去?這就意味著,沒有別的上司掣肘我們,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說,咱們能算半個東番王?」
「噤聲!」盧十三沒想到石陸竟然這麼口無遮攔,一口喝止了他之後,他才輕輕舒了一口氣道,「這位巡按御史汪爺剛剛見我時說,東番就算是地廣人稀,可墾荒到自給自足需要多少年?東番既然有了官員,歸屬於朝廷治下,也就意味著我們能夠名正言順地派船從漳州府月港出海到東番,哪怕每年份額有限,卻也相當可觀。而到了東番之後,無論去東洋,還是下西洋南洋,隨我們高興。船隻離開東番帶上重貨,而回來貨物少重量輕,可以帶上糧食,這樣頭兩年的糧食補給問題便迎刃而解。」
說到這裡,他就加重了語氣:「汪爺還說,這些海盜全都安置到東番去,只要以利動之,以威臨之,不愁不為我們所用。但為了彈壓他們,我需得憑著自己的名聲招募相應的人手,我這些年的名氣就能派上用場了。在這一兩年,我們以東番作為據點,四處出擊,收攏招撫海盜,等到時機成熟之後,可以用幫助滿剌加復國的名義下南洋。一旦占了滿剌加,當初佛郎機人冒稱滿剌加人來要求朝貢貿易的那一套,我們也可以借用借用。」
石陸已經聽得有些呆了。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喉嚨有些乾澀:「這種絕對不是正路的門道,是一個朝廷官員能想的出來的嗎?」
「你忘了汪爺是呂公子的師弟?」說這話的時候,盧十三自己也有些心情激盪。然而,汪孚林之前招募他們,給予真金白銀作為賞格,他和石陸招募來的那些人都是多年相交相識的老熟人,為了十兩銀子就肯殺人,為了二十兩黃金又怎會不肯拼命?如今一仗打完,汪孚林又在他面前畫了一幅美好的畫卷,怎能不讓厭倦了走私販子跑單幫生活的他心動?畢竟,這種獨當一面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下一次了!
石陸輕輕咂吧了一下嘴,最終捏緊了雙手:「那就干吧!反正要麼就是一輩子受窮被人欺壓,還不如賭一賭運氣!不過,一切都得等朝廷那邊的回音,否則說什麼都白搭。指不定朝廷就連一個空頭縣令,兩個空頭巡檢副巡檢都捨不得。那些老大人們成天就是嚷嚷著祖制,最不肯變通!」
就在郎舅倆初步達成一致的時候,眼尖的石陸瞧見不遠處有一個親兵一溜小跑往他們這過來,連忙用胳膊肘捅了捅盧十三。等到人過來,他正要追問,卻不想對方立刻大聲說道:「二位,朝中有信使送了公文過來,晏大帥和巡按御史汪爺請二位過去。」
這麼快!
儘管私底下才議論過一番朝中那些大佬的不是,但平日裡軍中那些軍官和惡霸軍頭都能讓他們頭疼,又哪能不重視朝中的反應?更何況,這事關自己的前途。郎舅倆彼此對視了一眼,立刻趕了過去。至於還在原地被人死死攔住的邱四海,早就被他們忘到了九霄雲外。
盧十三這些天數次被召入南澳總兵府,而石陸卻還是第一次來。門前那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架勢,就已經讓他有些心裡打鼓,等到那親兵帶著他們進入其中,他只見來往軍校一絲聲息也無,對比柘林鎮那些軍官的德行,他忍不住在心中驚嘆,這才叫軍隊,從前看到的那些只算是兵痞!
等到繞過好幾處非常氣派的建築,進入一處看上去像是日常起居的院落之後,發現此地守著的衛士普遍都是四十朝上的年紀,可軍紀嚴整不遜於外間,他就更殷羨了。
大丈夫當如是!
「進來吧。」
門內傳來了淡淡的三個字,盧十三就側頭對石陸使了個眼色,打起門帘入內。就只見不大的屋子裡並沒有想像中人那麼多,除卻他們認識的汪孚林和呂光午之外,就有這些日子才打過交道的杜茂德,此外便是秀珠。相較於臉色平靜的其他人,秀珠臉上竟是掛著淚痕。
盧十三心頭大驚,暗想難道是朝廷過河拆橋,不但不算秀珠的功勞,還要追究其是林道乾的女兒?而石陸想到的卻是緣何說是南澳總兵晏繼芳和汪孚林一道召見,晏繼芳人卻沒在這裡。想歸想,兩人還是連忙立時參禮,等起身之後,卻只見汪孚林笑著說道:「總算沒辜負諸位出生入死,建功立業。朝中的回文剛剛下來,我保舉杜茂德為台灣縣令,盧十三和石陸為台灣巡檢司正副巡檢,內閣票擬,司禮監批紅,正式的任命公文已經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