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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老太爺仿佛絲毫不在意地評價著自己的次子,笑著端詳了汪孚林一會兒,他就又問道:「你那林木軒,不過小打小鬧,圖個新奇,可義店呢?秋糧現在正是大批量上市的時候,就算你用發行米券收攏資金,又有預備倉那巨大的倉庫空間來儲備糧食,可囤積到明年開春再賣,到時候要付出去的利息可是不少,更何況這是賭收成。我想你之前這麼會折騰,這次總不至於就規規矩矩本地收本地賣吧?」
面對一個商場老手,汪孚林也沒什麼關子好賣的,很謙遜地說道:「杭州那邊今年歉收。」
這區區幾個字,聽得許老太爺會心一笑。接下來,一老一少再也不提正事,一個說揚州風情,一個說鄉居風光,等到午飯時金寶等人回來,許老太爺一如之前的許諾,每個人一份大大的見面禮發下去,正好蹭了個紅包的葉小胖自然樂不可支。再加上他風趣幽默,不像程老爺這種氣運加身的人生贏家那樣威嚴天成,就連平時對人相當挑剔的柯先生和方先生,也對這位老者有幾分別樣的客氣。於是乎,許老太爺的汪家之行,竟是一直持續到將近黃昏。
而臨走出門上轎時,許老太爺突然停了一停,隨即開口說道:「竦川汪氏此次名聲大跌,對你有利,但也不利。畢竟,因為夏稅絲絹之事,歙縣之前一縣扛五縣,要是你不能想出一點招來,只怕回頭被五縣鄉宦打個措手不及的時候,別人反而又會想到那位汪老太爺。義店雖說很好,但畢竟一件事物不能一直新鮮下去。恕老夫交淺言深,若要真正奠定松明山汪氏作為歙縣乃至於徽州第一汪的名聲,不能僅僅是小打小鬧。」
汪孚林最近清閒日子過了一陣子,卻還沒到靜極思動的時候,所以,他只是順著許老太爺的話頭隨口問道:「那老太爺有什麼建議?」
「府城西邊的西園去過沒有?」
見汪孚林搖了搖頭,許老太爺便意味深長地說道:「西園之外,便是縣城北斗街的北苑,這一西一北,曾經全都是風雲際會之地,你正好有閒,不去走走看看,實在是可惜了。」
「既然老太爺這麼說,我回頭去好好瞻仰瞻仰。」
汪孚林對於西園北苑這兩地沒有太深的印象,當下決定回頭就去翻徽州府志。奈何翻了個遍,卻只有古蹟、寺觀、古墓,唯獨沒有名園這一項,想來也是這部徽州府志的編纂者,知道那些雅致秀麗的名園列在上頭,可能會引來別人的覬覦甚至攻擊。於是思來想去,他頓時記起上回太平興國寺那地方,還是葉明月給自己介紹的,於是他也沒注意時間,放下書就直奔葉縣尊官廨。
這會兒恰是葉家晚飯時分,他這一來,蘇夫人立刻笑說讓人添一雙筷子。汪孚林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孟浪,趕緊說家裡人正等著自己吃飯,他只問一個問題,立馬就走。然而,他只說許老太爺介紹自己去游西園,身後就傳來了砰地一聲。他莫名其妙回頭一看,卻發現小北竟是撞在了一個高几上,若非上頭沒放什麼東西,那砰地一聲之後一定會接上咣當一聲。
第二二零章 西園的秘密
「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
蘇夫人和葉明月全都往小北的方向看了過去,但先開口訓斥的,卻是葉鈞耀。他斥責了一句之後,見葉小胖已經狗腿地跑上去,低聲問小北撞著哪兒了,他方才故作淡定地對汪孚林說:「孚林,你也不是外人,你之前忙於歲考,我也沒來得及對你說。小北呢,是我夫人當女兒一般看待的,明月也喜歡她,所以我也就當多個女兒。要是她從前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你看在本縣的面子上,不要和她計較。」
以葉大炮的身份,即便往日也從來不拿他當外人,可突然就爆出這麼一個天大的消息,汪孚林自然覺得又震驚又奇怪。等發現葉鈞耀頻頻偷窺蘇夫人,他頓時意識到,這事兒肯定和這位夫人脫不了干係。可是,他卻發現,蘇夫人竟是微微一皺眉頭,顯見葉鈞耀的這個說法,仿佛她有些意見!就在他因此而心裡犯嘀咕的時候,葉明月已經開口回答了他的問題。
「出府城潮水門,過太平橋,太白樓,再往北行三四里,於練水之畔,有園曰西園,其最盛之時,高朋滿座,賓客萬千,一時號稱徽州最盛。」說到這裡,葉明月方才有些遺憾地說,「是我從坊間買來的一本閒書上,找到了這些記載,其實我也沒去過。」話歸如此,可如果那書上沒寫錯,記得西園的原主人,恰是那位鼎鼎大名的……
這就已經很夠了,果然不愧是當初竟然能送自己徽州府志的人,這才叫涉獵廣博!
汪孚林趕緊讚嘆了兩聲,隨即便表示自己是道聽途說,準備哪天過去瞻仰瞻仰。他見葉鈞耀對此沒發表任何意見,正打算就此告辭,卻不想蘇夫人開口說道:「西園那邊,我也聞名已久了,只是始終未曾有機會親自一看究竟。今天被勾起興頭,倒是想前去一遊了。」
此話一出,別說汪孚林,就連葉鈞耀和葉明月葉小胖,全都大吃一驚。蘇夫人的性子爽利明快,說想去肯定那就是真的想去,可她在徽州又沒有親戚,他們到徽州這麼久了,也沒怎麼聽人說起西園,怎麼這會兒蘇夫人就突然有興趣了?更讓葉明月意外的是,母親看了自己一眼後,隨即嘆息道:「只不過,老爺身在官場,我好歹也是知縣夫人,跟著上任放在國初已經算是違制,如今要是再招搖出城,就更加引人矚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