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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不早說!」王司吏身在戶房,對於某些關節那自然比別人更清楚,此刻手裡那剛剛愛若珍寶的小銀錁子竟覺得異常燙手,隨即壓低了聲音罵道,「這麼大的事情,早說我就先拖延了!怪不得我看那上頭的地界劃定眼熟,這要是讓陳老爺知道了……嘖,你真是氣死我了!」
汪孚林安撫了林老爹之後,眼角餘光瞥見那邊廂正在嘀嘀咕咕的差役和王司吏,就咳嗽了一聲說道:「今天這事,多謝王司吏了。林老爹,我留了人在府衙外頭護送你回去,明天牌匾就全都會送到你那,張公子家學淵源且不必說,而且遲早要金榜題名的,日後傳揚出去,對你和樓外樓可是一段佳話。」
儘管有句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問題是一條強龍也許壓不住地頭蛇,兩條三條呢?
眼看林老爹滿臉堆笑,心裡發苦的王司吏親自差遣了一個令史給送回去了,起頭那引路的差役把汪孚林往黃推官的理刑廳帶,心裡已經在考慮陳老爺可能奪回那十幾畝地的成功率,最後自己都覺得無限接近於零。尤其是當他把汪孚林帶到理刑廳門口,汪孚林才笑著打賞了他一個銀角子,緊跟著黃推官竟是聞訊出來迎接,還不顧年齡大小把臂為禮,親自把人給請了進去,想到凃府尊還和人有同甘共苦的情分,他就更加心裡暗嘆了。
給陳老爺報信的事,還是讓給別人來得好。萬一人家氣急敗壞不記得報信的情分,反而覺得是他腿腳太慢,那就沒意思了!
「居然只給我送帖子,忘了凃府尊,你知道凃府尊聽說這事後怎麼說的你?忘恩負義……嗯,好像不太對,應該是無情無義!」
儘管黃龍和葉鈞耀是隆慶二年那一榜的同年,年紀也仿佛,論理應該是汪孚林的長輩,但他卻熟絡猶如同輩似的和汪孚林戲謔了兩句,隨即就笑道:「我正好緊趕著把事務都了結了,來來,跟我一塊去見凃府尊,別讓他老人家等急了!」
「我哪裡是無情無義,這不是想著府尊日理萬機,所以先給黃推官你送個帖子投石問路嗎?」汪孚林嘴裡這麼說,心裡卻相當高興,一面跟著黃推官往外走,一面笑道,「而且這次我是正好把家裡一堆人帶到杭州遊玩,也不好先丟下他們先拜客,昨天才剛去過西湖。」
「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黃龍笑著吟了兩句,隨即聳了聳肩,「不過我可沒有那樣的閒情雅致,我這樣上任還沒多久的,就被人邀約遊了一次又一次西湖,每次都是包了畫舫,吹拉彈唱,濃妝艷抹的女人不停地搔首弄姿拋媚眼,再好的湖光山色也都看煩了。凃府尊肯定和我有同感。」
兩人一路說笑進了後頭官廨,等進了那曾經來過一次的凃府尊書房,汪孚林本能地看了一眼屏風後頭,卻被眼尖的凃淵發現了。
凃淵當即指著屏風對黃龍說道:「看看,這個憊懶的傢伙,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見他,結果左布政使林紹宗來了,他竟然想都不想就直接往屏風後一躲,動作快得就仿佛做過千百次似的!聽人說,你在歙縣的時候,也是葉知縣的智囊,是不是這鑽屏風後頭的事沒少幹過?」
第二九三章 背景真深厚
這算不算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汪孚林有些不好意思地給凃淵行過禮,這才訕訕然問道:「府尊這話從哪裡聽來的?哪有此事,我只不過和葉縣尊私交甚篤。」
「是私交甚篤,他都把女兒託付給你一塊帶來杭州郊遊了,是把你當成乘龍快婿了吧?」
凃淵笑眯眯地說了一句,見汪孚林趕緊解釋,他就收起了笑容說:「你眼下也算是杭州城有名人物了,城門那兒每日進進出出查路引的那些人,全都是通著各處官府和大戶,誰進城了誰出城了都會第一時間報上去,所以你帶著這些人一來,早就有信送到了各處,虧你居然還第二天才給黃推官送的帖子,第三天才來見我!你這年紀正是應該勤學苦讀的時候,玩心這麼重怎麼行……」
眼見凃淵竟然又有長篇大論的趨勢,汪孚林頓時暗自叫苦。想當初第一次見這位杭州知府也是,不由分說就被噴了個滿頭包,沒想到如今時隔一個多月再見面,竟然還是免不了如此。他有些鬱悶地給黃龍使了個眼色,見人笑眯眯抱著雙手只不作聲,竟看他挨訓,他唯有暗自哀嘆自己這運氣。總算這一次凃淵有所克制,只是敲打了幾句就最終住了口,他瞅到空子趕緊解釋道:「實在是我家裡兩個妹妹從沒出過徽州,這次家中兩個小的剛參加了府試……」
這一次,輪到凃淵詫異了。不等汪孚林說完,他就挑眉問道:「你家裡還有弟弟在科舉?」
「不是弟弟,是養子,還有一個是……」秋楓這身份汪孚林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乾脆就把事情原委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這一次,就連剛剛一臉看好戲架勢的黃龍,也漸漸露出了訝異的表情。徽州府人好讀書,這是有名的;而很多商人都是由科場無成的讀書人轉來的,這也同樣是有名的;故而徽州不少商人都有儒商美譽。然而,兩個出身貧寒經歷坎坷的少年,卻不約而同全都是哪怕偷聽也要讀書,這怎能不叫兩位進士出身的官員百感交集?就連從前對汪孚林不務正業頗有微詞的凃淵,這時候也不禁點頭贊道:「這事做得好,造就兩個童生,孚林你積善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