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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真這麼說嗎?」汪二娘有些疑惑地掃了汪孚林一眼,心想汪孚林從前確實挺上進的,因此都不怎麼理她和汪小妹,但自從被兩個惡棍轎夫打了悶棍劫財,汪孚林對科舉做官就沒那麼感興趣了,反而對經商有點天賦異稟,而對她們兩個妹妹也越發親近疼愛了起來。可哪怕是現在,她仍舊無法想像,哥哥能夠在汪家長輩的逼迫下完成舉人到進士的兩級跳,要知道,汪孚林那些同鄉前輩舉人,到現在也沒幾個考中進士!
「當然這麼說。」小北臉不變色心不跳地給汪孚林臉上貼金,卻看到那邊靠著板壁仿佛在睡覺的汪孚林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沒揭穿這個假睡的傢伙,而是循循善誘地對汪二娘說道,「再說了,誰不難?今天你看到張家那三位少奶奶了嗎?她們是孫媳婦,所以在太夫人面前,那就要該說話的時候說話,該閉嘴的時候閉嘴,該賠笑的時候賠笑,還要領會婆婆的眼神,時刻準備如同下人一般伺候著長輩,她們就不難?」
此話一出,汪二娘那張臉就白了一下:「嫂子說的是,首輔大人六個兒子,如今是三個兒媳婦,日後全都娶妻之後就是六個兒媳婦,如今張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已經有兒子了,這麼多的人口……我真佩服那位張大奶奶高氏……幸好相公就一個哥哥,西溪南吳氏雖說人多,可平常人來人往至少都不是一個屋檐下進出,沒有那麼多接觸,也就不會有什麼齟齬。而且,我聽相公說張家兄弟六個,好像並不都是嫡出?」
原來吳應節也會在背後說這種閒話的……
小北笑了笑,隨即聳聳肩道:「誰知道呢?我還聽說是首輔大人最愛的是前頭的元配顧夫人,只可惜顧夫人早逝呢。」
張居正那幾個兒子幾乎都是在張居正入閣之前生的,其中前頭三個都是在張居正在庶吉士散館之後,他得以留館,卻藉口養病回江陵休養的幾年間呱呱落地。而張居正那一次回鄉休養,正是因為和他感情很好的元配顧夫人去世,而此時他已經二十五歲,膝下卻沒有一兒半女。那段時間張居正在江陵呆了多年,娶了續弦的王夫人,在重新回翰林院之前的這段賦閒日子裡,仿佛為了彌補之前子女全無的遺憾,一口氣連著生。
至於幾個兒子中誰嫡誰庶之類的話,因為最初他們全都生活在江陵,這種傳言也少,最重要的是張家幾兄弟感情不錯,京師不大有人提起這種事。
小北說到這個,她忍不住在心裡暗暗想到,從私生活上說,張居正就遠遠不如王安石和司馬光,更不如那位著書立說,傳下眾多學派的陽明先生。不過這也不奇怪,本朝這些閣老尚書們,單憑個人操守,有幾個能比得上王安石和司馬光?從前蘇夫人就對葉明月和她說過,嘉靖時的那位首輔張璁,已經六十歲了,還續弦娶了年方二八的潘氏,只因為潘氏曾經是昔日興獻王府的舊姻親。朝中這種年紀一大把卻還續弦納妾的,比比皆是。
不收禮物,清正廉明,而且還名揚天下的大明閣老,簡直鳳毛麟角。王安石除卻變法上頭被人戳脊梁骨,操行品德可是誰都說不出一個不字。
汪孚林起初是裝睡,可聽妻子和妹妹說寫家宅閒話,路上隨著馬車顛簸,他就真的睡了過去。直到有人把他搖醒了,他方才有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竟然是什麼東西在上上下下晃著。他有些不明其意地眯了眯眼睛,等意識到還是在馬車上,他卻沒有去管眼前是什麼,而是開口問道:「到哪了?」
「家裡二門。」小北言簡意賅地回答了四個字,這才直接把信塞到了汪孚林手裡,「吏部王少宰的,王思明收了進來之後,想到家裡主人都不在,就貼身藏著。」
今天在張府不見王篆,汪孚林當然知道並不是王篆地位不夠,因為理論上今日張府為了迎接趙老夫人而開家宴,就算是他也本來應該沒份參加,只不過因為他剛剛進過乾清宮,需得對張居正好好解釋說明一下,所以不得不走一趟,至於小北和汪二娘也被叫去,那與其說是愛屋及烏,還不如說是老人家的一時興起,別人勸說不得。所以,他並不擔心王篆就因為這一點小小的差別,對他生出什麼芥蒂來。
因此,他接過信往袖子裡一揣,這才點點頭道:「門上以後交給明小二還有汪吉和汪祥,他們三個加在一塊,門上的事情已經足夠了。王思明調到我書房來幫忙,畢竟陳炳昌去了國子監。王思明本來就兼管帳房的事情,那一攤子還歸他。」
「知道了。」小北忍不住搖了搖頭,等到攙扶汪孚林下馬車時,她才小聲說道,「整日裡就是做不完想不完的事,也難怪小芸心疼你。」
「勞碌命啊,誰讓偏偏走了這條路呢?早知道我考出個秀才就窩在松明山,死活不去考舉人考進士,趕著金寶去忙活就行了,哪裡像現在騎虎難下?」
見汪孚林嘴裡這麼說,下了地之後伸了個懶腰,眼神里除了慵懶,她卻能看得出堅定和銳利,小北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開口說道:「小芸也是困了,我就沒等你醒,讓嚴媽媽送了她回房。你怎麼樣,要不要廚房再送點夜宵來?」
「燒熱水就行了,眼下什麼都不想再吃,沒胃口,沒心情。」
見妻子吩咐了一聲丫頭,真的就這麼一路攙扶自己進去,汪孚林就老大不客氣,把一身力氣都壓在了那看上去單薄而柔弱的肩膀上。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下人來打擾這段不長不短的路,他就輕聲說道:「小北,你有沒有後悔過嫁給我這麼個就喜歡惹是生非的闖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