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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鯨要是不能自己解決這麼一個人,那接下來就什麼都不用談了!可不論如何,他挑個日子就可以去向馮保稟告張鯨告密的事了。
趁著天還沒黑出城,隨即在夜色的掩護下,幫汪孚林往天慶寺那座佛塔下再投了一封信,呂光午便在偌大的外城中隨便找了個地方歇宿了一夜,等到次日天明崇文門宣武門和正陽門相繼打開之後,又進了內城,這次卻是直奔何心隱住過的小時雍坊那座小宅子。從小北那拿到鑰匙的他先仔仔細細檢查了整個書房,而後又是其他屋子,確定這裡再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方才在黃昏之後趁著人少鎖門離去。
等到他在何心隱住的那座客棧中賃下一間客房住下時,已經是這一天深夜的事了。人到中年卻依舊風度翩翩的新昌呂公子成了滿臉絡腮鬍子的西北大漢,那誰也聽不出破綻的甘肅口音,以及來自甘肅的路引,杜絕了可能存在的懷疑目光。
直到深夜時分,抑制不住關切的他方才從那扇高高的窗戶鑽進了何心隱的屋子,還沒落地就只見一道劍光襲來,慌忙叫出了一聲老師。
「你怎麼來了?」
見何心隱滿臉訝異,呂光午卻沒有回答這問題,直到看見角落中還有尚未收拾的食物,他方才開口說道:「老師,長話短說,這兩日是你最危險的時候,我要和你隨身僕從換一下,以便隨時保護你。孚林已經在想辦法了,我們會盡力把你早些送出京城去!」
第八三八章 夤夜來客
這一夜,汪孚林宿在都察院廣東道掌道御史的直房值夜。
自從廣東道的諸多事務已經上了正軌,五個試御史各盡其職,他已經很少用值夜這種表現勤勤懇懇的方式來提升自己的人望了。然而,最近朝中風雲詭譎,何心隱又被人弄進了京城,雖說文稿已經脫手,可他既然拜託呂光午給宮裡的張宏送了信,便將家裡和何心隱那一頭都交給了小北,自己則決定在都察院沒日沒夜地待上幾天。而程乃軒本來也死乞白賴地打算幫忙,卻被他三言兩語說服,摁了人在家裡裝病。
畢竟,不在皇城前頭的千步廊,也不在宮中的都察院,算是一個既能得到消息,也處於安全地帶的地方!不像六科直房直接就在宮城之內,出了事就等同於被困在宮中了。
而在這夜半時分,汪孚林突然被外頭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驚醒了。他幾乎是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差點撞到頭之後,才醒悟到自己眼下是在都察院,不是在家裡。等發現那敲門聲越來越急促,還有鄭有貴那熟悉的聲音,他便沉聲叫道:「不用敲了,我這就來。」
這時候,他已經察覺到,來的應該不是張宏。這位司禮監秉筆太監若來和他見面,怎麼也不可能驚動都察院中其他人。
當他打開門時,就只見鄭有貴幾乎是蜷縮著身子蹲在那裡敲門,見著他時,竟是一下子彈起身閃進了屋子。他有些納悶地往外掃了一眼,見外間一片靜悄悄,不像是出什麼大事的樣子,他不禁眉頭大皺,迴轉頭瞅了鄭有貴一眼便問道:「大半夜的,你這是怎麼回事?」
「掌道老爺……小的之前一時失眠睡不著,就到前頭走了走,結果到大門口卻聽到外間有馬蹄聲,人數還不少,於是扒著門縫看了看,結果……」鄭有貴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小的看見大街上跑過了兩隊錦衣衛,至少有六七十人。」
汪孚林心中一突,臉上卻非常不耐煩地問道:「你真的看準了?不是西城兵馬司,而是錦衣衛?大半夜的怎麼可能有錦衣衛!」
「錦衣校尉的服飾打扮,那是不一樣的。」鄭有貴生怕汪孚林不相信,急急忙忙地解釋道,「小的是京師土生土長的,廠衛中人辦事何止看過一兩次,這又是在晚上,西城兵馬司絕對沒有這樣囂張的聲勢。掌道老爺,您要相信小的,小的絕不是胡說八道!」
見鄭有貴說著說著竟是跪了下來,汪孚林頓時沒好氣地叫道:「好了,起來!不用想這麼多,就算是大晚上錦衣衛出動,既然不是衝著都察院來的,那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又不是需要我這個掌道御史立刻起來急辦的公務,有什麼好憂心忡忡的?回去好好睡你的覺,別再這樣急急忙忙來敲門。」
沒想到汪孚林竟然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鄭有貴猶豫了一下,還是最終爬起身來,卻是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眼見得直房的門再次關上,而後傳來了汪孚林的呵欠聲,繼而仿佛是慢吞吞走回去睡覺的腳步聲,他一直等到屋子裡完全沒了動靜,這才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吏舍,推開門後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聲音顫抖地說道:「大人,小的照您說的,去對掌道老爺報了外頭有大隊錦衣衛過去的消息,可掌道老爺卻不大在意,眼下已經關門回去睡了。」
見屋子裡那坐著的黑衣人好像沒有任何反應,鄭有貴急得都快哭了,砰砰又磕了兩個頭,卻沒忘了壓低聲音:「您吩咐的小的都已經照做了,還請您大恩大德,千萬放過小的家人……」
「夠了,這事情到此為止,你若敢透露出去半個字,小心你的腦袋。」
在撂下這話後,那人竟是霍然起身,腳步輕快地出了屋子,須臾便消失在了夜色中間。
看到這人終於走了,鄭有貴頓時癱軟在地。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神秘人現身之後,便以他叔父家中老小性命要挾,讓他去對汪孚林說那麼一番話。如果真是要對汪孚林不利,他自然怎麼都不能恩將仇報,可既然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吩咐,兩害相權取其輕,他當然得保著家中親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