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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孚林稍稍停頓了一下,這才笑眯眯地說道:「晉商隆盛行見票即兌的銀票在京師固然極富盛名,但生意做得大,卻也有生意做得大的壞處。」
郭寶看到汪孚林的笑容,本能地覺著頸側有點疼,好像是當初挨過悶棍的後遺症,可還是硬著頭皮說道:「隆盛行聽說有好幾家晉商的股子,除卻張家和王家,還有……」
「我好歹也是半個商人,我會不知道?」汪孚林沒好氣地挑了挑眉,冷冷說道,「你們放心,我可沒打算從官面上做文章,更不會讓元輔又或者馮公公去做什麼查封隆盛行的事。」
古老的銀莊票號也好,現代的銀行也罷,最怕的一件事是什麼?太簡單了,那就是擠兌!張四教這個蒲州晉商的傑出人物正好在京城,如果說一般時候遇到這種事,那簡直是輕輕巧巧就能處理了,那麼現在一旦張四教正專心致志做另外一件要命大事的時候卻後院起火,結果會如何?
須知他可記得,京城不少達官顯貴,全都在隆盛行中有錢存著!
當汪孚林對劉百川和郭寶布置好事情,隨即回到家裡的時候,他就讓嚴媽媽把劉英帶了上來。這個曾經花名「流螢」的風塵女子,如今洗去鉛華,又跟著嚴媽媽學習內宅的各種事務,乍一眼看上去,已經很難再發現從前那些浮艷的氣息,整個人都顯得端莊有禮。等到其行禮過後,他沒有屏退嚴媽媽,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道:「張四教已經到京師了。」
對於這麼一個消息,劉英只是輕輕抿緊了嘴唇,卻沒有說一句話,竟是顯得非同一般的冷靜。
而汪孚林對她這樣的冷靜,也非常滿意。他不是見可憐人就收留的聖人,收留劉英完全是因為程老爺的推薦和面子,以及其和張四教的那段過往,當然不希望這個女人一聽到張四教的名字就發瘋。於是,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當下就直言不諱地拋出了幾個問題。
「你跟了張四教這麼久,知道他身邊有些什麼人?在京師大概有多少產業,有多少人手可以供他調派?要知道,能夠在馮公公死死盯著張家的情況下,張四教竟然還能私底下和掌管錦衣衛的都督僉事劉守有會面,你應該明白這代表什麼。」
這一次,劉英沒有再保持沉默。她既然在走投無路之際選擇了去找程老爺,自然是因為在跟著張四教期間,聽張四教說過程老爺的為人,知道這個領導徽州鹽商和晉商對著幹的人也許能夠給自己一條活路。而她能夠聽程老爺的話到京師來,明為投靠程乃軒,暗為投靠汪孚林,自然也是因為她在程老爺那兒聽說過汪孚林那些輝煌的戰績,覺得跟著他,也許真的能夠重重一巴掌甩在張四教臉上。
於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儘可能緩慢而仔細地說道:「京師那家隆盛行,名義上蒲州張氏只占不到兩成,但實際上張四教通過好幾家人,總共捏著隆盛行超過五成的股份,這些本錢都是張四教從滄鹽之中得來的利。此外,張四教在東四牌樓和西四牌樓有兩家人流密集的飯莊酒樓,這是為了打探各方消息。再接著,他在燈市口胡同有一家專收遼東皮貨的鋪子,叫做珍隆皮貨行,在北城有一家常常做人口買賣的牙行……」
汪孚林不得不承認,有些女人是天生的玩物,有些女人長著一張玩物的臉,卻並不肯將所有的功夫放在床榻上。只不過,張四教少年經商,縱橫商場多年,手底下的精兵強將要多少有多少,不會真正在乎,真正信任一個從花船上買來的女人,所以,劉英對其來說不過是一顆用過了就丟的棄子,估計如今早就已經完全忘光了。他一面聽一面記,雖說他知道事後劉英不會拒絕把這些東西重新用書面寫下來,可他還是希望記得牢一點。
而等到劉英說完之後,他再次回憶了一下這些五花八門的產業,隨即就看向了嚴媽媽:「嚴媽媽,剛剛劉英說的,你可都記住了?」
「公子放心,早就記住了。」嚴媽媽卻知道口說無憑,當下將劉英說的一應產業名錄全都複述了一遍,等到汪孚林露出了明顯的驚訝之色,她這才笑了笑說,「公子把人交給我教導,我當然想要把她的底細都問得明明白白,所以這些東西劉英早就說過了。只是那時候公子和少夫人都各有各的事情,我也就先沒有拿出來打攪,但已經把手裡所有能用的人手都布置了下去,確保能夠甄別出那些張四教真正用的人。」
跟在夫人身邊這麼多年,她豈能只是簡簡單單會兩手武藝?
汪孚林留下嚴媽媽,不只是因為他的事就是小北的事,所以小北的人也就是他的人,最重要的是他素來讚賞嚴媽媽的雷厲風行,所以打算把這事情交給她去辦。可即便如此,嚴媽媽的能幹還是再次小小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並不在乎嚴媽媽先斬後奏,畢竟,她只是把需要盯住的人全都盯住了,並沒有採取任何逾越的行動,卻比他現在聽說張四教來了之後,方才決定啟用劉英這顆棋子要有效率多了。
他輕輕點了點頭道:「那好,這一次,動用所有能動用的人,不惜一切代價,把張四教的這些聯絡線和點摸清楚,盯死一處是一處。另外,劉英,你給我從現在開始,好好回憶張四教是怎麼說話的,我需要你在關鍵時刻把這一點發揮出來。」
說完這話,汪孚林就看著劉英道:「在我用出你這個殺手鐧之前,你這個最熟悉張四教的人就輔佐嚴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