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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書驚動九重天闕,儘管汪孚林從前已經很出名,但如今,當這麼一件事瘋狂傳開的時候,他的名聲直接就爆表了。滿城官員也許從前還有不知道汪孚林是哪根蔥的愣頭青,可如今絕對沒有一個不知道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以至於當消息反過來傳到都察院,就連明面上和汪孚林疏遠冷硬,背地裡卻在串聯策劃的左都御史陳炌,都忍不住替這位捏了一把冷汗。
看過高拱的下場,哪怕是做戲,可惹上馮保還是要付出代價的。幸虧汪孚林對他挺厚道,讓他提早做出了惡意為難的姿態,他可不敢擔保汪孚林在做這件事之前和馮保溝通過!
而對於蔡光安和秦玉明兩人來說,汪孚林之前說第一炮自己負責,他們還猜測過汪孚林打算拿哪位高官大佬當成靶子,卻萬萬沒想到是司禮監掌印馮保!自從加入廣東道大家庭之後,兩人就常常負責值夜,聽到消息時已經晚了,壓根沒能遇上送完奏本就直接回家的汪孚林,卻也不好在直房中交流。小聲商議過後,他們就打算等到散衙,找個僻靜地方的小店好好商量商量,可兩人捱到點才剛剛一出門,就發現有人堵了他們的門。
堵門的並不是一個,而是兩個,正是他們在廣東道的新同僚,王繼光和趙鵬程。雖說都在同道做事,但蔡光安和秦玉明從前在雲南道和山西道那就是人厭狗憎的刺頭,到了新地方上任之後,因為汪孚林的吩咐,他們繼續裝不合群,所以和王繼光趙鵬程統共也沒說過幾句話。此時此刻,蔡光安就眉頭一皺說道:「都已經散衙了,二位有什麼事,明天見教吧!」
這什麼人呀,正常人看到同僚,不應該客客氣氣打個招呼,問一下什麼事嗎?
王繼光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當初那也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好在比他在都察院磋磨更久的趙鵬程更會來事,不動聲色把他往後頭一拉就笑著拱拱手道:「蔡兄,秦兄,能夠分到一道也是有緣,咱們還不曾聚過,今天我和王賢弟做東,二位能否賞光?」
蔡光安頓時為之愕然,不自覺地和秦玉明交換了一個眼色。他們從前是因為特立獨行被人排斥,可總不能對別人的善意交納惡形惡狀。於是,兩人各自躊躇了片刻,最終全都答應了下來。結果,這就又給王繼光留下了一個非常不好的印象。
請你們吃飯你們還擺架子,真是太不招人待見了!
如果有人細細研究過廣東道除卻掌道御史汪孚林之外,四個在編監察御史的出身,那麼就會發現,和去年張居正一口氣撥了五個新人過來不同,如今王繼光一個老的加上其他三個從其他三道調來的,全都有一個鮮明的特色,那就是窮!王繼光家裡倒是小富過,可家裡老子生了一場大病,他又在京城也生了一場病,家底頓時空了一大半,所以這天四個同僚第一次碰頭吃飯,選的地方卻也是很符合他們這些窮京官的特色。
小,雅靜,菜色便宜,沒有閒雜人等的攪擾。
而桌子上的菜色也非常符合他們的審美,沒有附庸風雅的菜名,只有實實在在的東西,有魚有肉,有酒有菜,而說出來的話,那就更加實在了。
趙鵬程和王繼光在同一間直房搭班雖說才沒幾天,可已經把這個年輕同僚的脾氣給摸准了七八成,此時壓根不敢讓這個嘴上沒把門的傢伙先發話,就倚老賣老先敬了蔡光安和秦玉明兩杯。眼看酒喝過了,氣氛比較熱絡了,他這才言歸正傳道:「蔡兄,秦兄,今天掌道大人上書彈劾司禮監掌印馮保的事情,你們倆應該也聽說過了。可以說直聲震天下,實在是讓人欽敬。然而,馮保畢竟根深蒂固,我有些擔心。」
平心而論,趙鵬程並不是那種急公好義到連自己的性命前程都不要的人,可汪孚林先是為他求過情,緊跟著陳炌又仿佛知道他心下所求似的把他調到了廣東道,讓他過上了舒心日子,他很不希望自己再換上司,更不希望再攤上曹節這種小肚雞腸的偽君子。故而,他決定儘自己所能,幫汪孚林做點什麼。
見蔡光安和秦玉明都沉著臉沒做聲,他就誠懇地說道:「我不求二位兄台做別的,只求大家發動關係打探打探。上次勸諫元輔奪情之事,朝中就動了廷杖,而馮保當初在聖駕登基時便敢站在身側受群臣跪拜,囂張跋扈那就更加勝過元輔了。如果萬一馮保假借聖母以及皇上的名義……」
「停,停!」這次王繼光終於忍不住叫停了趙鵬程,臉色不善地說道,「你之前硬是說你來和這兩位說,敢情就是想說這個?我說趙老兄,你真是夠愣的,怪不得之前在山東道會被你那個掌道御史拿捏成那樣子!皇上已經大婚親政了,你懂不懂?就算馮保從前是掌管批紅的司禮監掌印,可他倚老賣老還轄制著皇上,皇上能容得下他?這時候,群起而上跟著炮轟馮保,那才是應有之義,你居然讓人家幫忙打聽怎麼救掌道大人,太迂腐了!」
趙鵬程和王繼光雖說是一路來的,但根本就不是相同性子的一路人,被王繼光這樣大嘴巴一噴,他頓時火冒三丈,一拍桌子就低吼道:「你懂什麼?你見過皇上幾次,居然就擅自揣摩皇上的心思?凡事要從最壞處去想,別老是想著出風頭!如果真的那麼容易,掌道大人當然會想著造造聲勢,讓我們一起上,可見他是生怕害了我們!」
「你這是膽小怕事!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種事就應該迎難而上,勇往直前!」